查看完整版本: 瑞根 -【數風流人物】《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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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56 PM

第一百二十節 悟大夢,破宿命

  對面一群女人們都看著賈璉走在前面,而馮紫英一邊拍著寶玉肩膀,一邊循循善誘的在說著什麼,而寶玉則是滿臉誠摯的連連點頭,這般情形讓一干人都很有點兒兄友弟恭的既視感。

  賈母和王夫人也看到了這一幕,心情也好了不少,或許這寶玉多跟著這馮家大郎一起,耳濡目染之下,未必就不能讀出書來。

  目光從一群鶯鶯燕燕臉上掠過,馮紫英還是敏銳的觀察到了似乎要比上一次多了幾個。

  不過他現在也沒有那麼其他心思,大大方方上前一禮,「見過老太君、兩位嬸嬸、各位嫂子、妹妹……」

  「是三位嬸嬸。」王熙鳳此時已經完全恢復了昔日容光煥發的模樣,全無先前紅著眼圈滿臉委屈的形色,「大郎怕是還沒見過吧,這位是薛家嬸嬸,你應該知曉才對,在臨清你救過的薛二爺的嫂嫂,……」

  「哦?」馮紫英也只能做出一副訝然模樣,然後見禮,「原來是薛家嬸嬸,去年薛家二叔來京時,我和薛家二叔還曾提及過嬸嬸一家,未曾想到嬸嬸一家已經來京了,這一年小侄一直在讀書,所以少有來府裡,……」

  薛姨媽也是第一次見到馮紫英。

  這個十四歲的少年郎論個頭已經趕上了賈璉,甚至比自己那個兒子還要高一點兒,劍眉高鼻,嘴角微挑,略顯瘦削的臉頰上很有些氣勢,這一點上有點兒和自己的兄長相似,與旁邊的寶玉渾圓豐潤充滿親和力的臉盤子截然不同。

  「……,還未曾感謝馮家哥兒對二叔的救命之恩,……,今日一見,果真是大好兒郎,……」薛姨媽也款款起身,她旁邊的一個女孩子也一樣起身,讓馮紫英注意到了對方:「這是你妹妹寶釵,……」

  下意識的瞥了一眼遙遙相對的林丫頭,果然,林丫頭眉頭已經蹙起,小嘴也微微噘起。

  至少現在林丫頭的樣貌還是沒法和這位寶姑娘相比的,但這大半年沒見了,林丫頭的模樣還是長開了不少,比起白雲觀時,變化也不小,尤其是一雙妙瞳更是有些幽邃如秋水一般的靈動。

  而這位寶姑娘給馮紫英的第一印象就是白,但不是那種不健康的蒼白,而是一種如玉瓷般泛著某種魔性魅力光澤的白,加上那鵝黃的披風和內裡丹紅的繡襖,讓整個那一團色彩都變得生動起來。

  嘴角微微翹起,似乎是自帶幾分溫潤的笑意,望過來的目光總能讓人感受到她的一番關心好意,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不是自行腦補?

  「見過薛家妹妹。」第一次見面,馮紫英還是要講禮數的。

  聽得馮紫英喊「薛家妹妹」,林丫頭心中一甜,這多一個「家」字,意義就自然不同,心情頓時就好了不少。

  「見過馮大哥。」薛寶釵也是盈盈一福。

  一番見禮完畢,這話題才重新回到賈母那裡,「鏗哥兒,你這一年書可是讀得好,讓你多來府裡走動走動,也順帶指點寶玉讀讀書,……」

  「回老太君,這一年書院裡管得嚴,基本上沒有回來過,您也知道還有幾個月就秋闈大比了,書院裡邊大家都全副身心投入學習,誰都沒有例外,……」

  對於老太君馮紫英還是很尊重的,不過這位賈府老太君小事精明,但是大事卻難免糊塗,這賈府慢慢沒落很難說和她沒有關係。

  既然馮紫英來了,老太君和王夫人都免不了要問一些書院裡的事情,馮紫英也一一作了解答。

  當然也免不了要說一些書院軼事,以滿足一下這幫沒有機會進入書院的婦人們。

  這一晃就是半個時辰眼見得就是用飯時間,那邊賈珍、賈蓉也已經過來,便邀約著賈璉、賈寶玉幾個男子一併到逗蜂軒去用餐,這邊就留給了這群婦道人家。

  這賈珍、賈蓉父子對上了賈璉、賈寶玉兩兄弟,東府對西府,本來就有這樁營生上的齟齬,那就免不了要鬥酒。

  寶玉自然是沒有人敢灌他酒的,而馮紫英也因為身份原因,賈珍賈蓉都已經從衛若蘭、韓奇那邊知曉了這馮紫英身份已非往日可比,二人也指望著日後能與這馮紫英結交一番,搞些營生,這酒也就由著馮紫英自家,不過是勸得慇勤一些罷了,所以重心都放在了賈璉身上。

  這一頓酒下來,馮紫英沒喝多少,但也感到倦意濃重,倒是那賈璉還沒有來得及下桌子,便已經被灌趴下了,大吐特吐不說,拉著賈珍賈蓉便開始發瘋,翻些陳年老賬,弄得賈珍賈蓉也是尷尬無比,眼見得賈璉連路都走不得了,不得不趕緊讓人去叫賈璉屋裡的旺兒、昭兒幾個來將其扶回家中。

  賈寶玉也喝了幾杯,不敢多喝,但也昏昏欲睡,見馮紫英酒意上湧,知道馮紫英酒量不佳,喝了之後便要睡覺,便仗著自己年幼人熟,便趁著別人都去招呼那賈璉時,自顧自的與馮紫英相互扶持順著那箭道往下走,尋著上房便直接進去,想要找個房間睡覺。

  馮紫英也是越發覺得自己現在酒量不行,沒喝幾杯酒也就睏意上湧,他對這寧國府也不熟悉,只能跟著賈寶玉而行。

  卻見這院落幽雅僻靜,一股細細甜香味道撲鼻而來,此時馮紫英也睏倦極了,醉眼朦朧間見那寶玉似乎還在和兩個丫鬟交涉說著什麼,他便不管不顧推門而入。

  只見那壁上掛著那前明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圖》,前宋學士秦觀秦太虛的一對聯:「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

  再一看,寶鏡金盤,貴榻珠帳,一床丹紅紗衾堆砌得整整齊齊,當是一女子的繡房才是。

  但此時馮紫英也顧不得許多了,既然是寶玉帶自己來的,怕是哪個丫鬟繡房這般,那他也只有唐突了,徑直上床,蹬掉靴子便和衣而臥。

  待到寶玉和那丫鬟說清楚時,卻早不見了馮紫英的身影,再一看,那繡房門早開,馮大哥早已經登堂入室酣然而眠了。

  兩個丫鬟嚇得臉色煞白,連連說這可是蓉大奶奶的臥室,便是蓉哥兒都不能進的,如何能讓一個陌生男人進去了?

  賈寶玉有些尷尬,雖然不解為何連蓉哥兒都不能進,但是也知道這有些失禮了,只是馮大哥已經呼呼大睡,這個時候木已成舟,便也只有由得他了,只能安慰兩個丫鬟,表示一切後果他來承擔,定不會讓兩位小姐姐為難。

  此時賈寶玉也是困極了,便也尋了旁邊的上房推門而入,只見一副《燃藜圖》,心中便有些不爽,再一看卻是一副對聯,「世事洞察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他忽然覺得有些耳熟,好像馮大哥就曾經和他說起過這兩句話,心裡卻是有些膈應,但是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便徑直上床睡下。

  當丫鬟們忙不迭的告知秦氏那寶二爺和馮大爺誤入自家小院中睡下時,秦氏也是臉色陰晴不定。

  尤其是趕回院中看到馮紫英在自己繡榻上呼呼大睡,更是內心惱怒不已,只是這等情況下她卻也不可能強行將那馮家大郎拉起來,只能含羞忍怒暫時離開。

  馮紫英完全不清楚這一切,他只是在睡之前好像覺得這一幕似乎在哪里見到過,好像就是在《紅樓夢》書中,但是具體什麼情節時間也想不起來,那昏昏睡意湧上來,也就酣然入眠。

  這一覺睡下去便是美夢連連。

  卻見一處宮門,上寫橫書「孽海情天」,馮紫英有些懵,這好像有點兒《紅樓夢》中的味道了,但也不在意,推門而入,卻見那一處配殿寫著「薄命司」幾個字,一眼望過去,卻還有許多類似的偏殿。

  馮紫英推開殿門,卻見一排櫥櫃,隨手拿起一冊卻寫的是「金陵十二釵正冊」,馮紫英便知道自己這怕是真的在做夢了,也罷,趁著這酒意好生夢一回,也不枉來此一遭。

  隨手翻開,便是一首歌詞:「二十年來辯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

  再說馮紫英對《紅樓夢》中詩詞沒多少記憶,但是這一首他卻是知曉的,心中冷笑。

  再往後一番,卻是一個宮裝美人畫像,雲繚霧繞,有些看不清,再定睛一看,卻是冷面秋霜,一眨眼卻是美眸含情,栩栩如生,背後背景也是一堵牆,牆上掛著一張公,弓上掛著一香櫞,再一看,陡然間那幅畫中人卻動了起來,朱唇輕啟:「大郎,救我!」

  這一變故駭得馮紫英趕緊一合書頁,那女子哀怨求救的模樣卻如同銘刻在自家心中,讓馮紫英心中砰砰猛跳不已。

  稍許鎮靜了一下情緒之後,馮紫英這才又隨手翻開另一頁,卻是一艘船上一個宮裝女子,美目流盼,依然如先前一般陡然動了起來,「馮大哥!」,再一看卻和前面那宮裝女子模樣不同,卻有些面熟,一順歌詞伴隨著汩汩流動的江水躍然而出:「才自精明志自高,生於末世運偏消。清明涕送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

  這個時候馮紫英再是酒醉頭昏也已經明白這是那所謂的「紅樓十二金釵人物」了,難道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再往前一翻,果然是那枯木,玉帶,雪,金簪,「玉帶林中掛,金簪雪中埋。」

  看見這一幅預示林丫頭和薛寶釵的畫,馮紫英頓時就有些惱了,既然有自己穿越而來,何曾會讓這等所謂宿命發生?爺本身就是逆天改命而來,這等事情更是不在話下!

  順手在看看後邊的副冊和又副冊,盡皆是前世中自己所看的那些個歌詞評語,馮紫英心中更是不屑,舉手便將這幾冊撕得粉碎。

  正撕得痛快,卻見門外突然闖入一仙子模樣的女子見馮紫英這般,勃然大怒,「孽障膽敢如此?!」

  馮紫英更是不管不顧,逕自上前猛地一拳將其擊倒,然後扭住對方衣衫舉起,猛地向門外一擲,那人便消失無蹤。

  眼見得那幾冊簿冊被自己撕得粉碎,紙花紛紛揚揚落下來,卻聽得有人大喊一聲:「痛死我了!」,一下子將馮紫英驚醒過來,卻見自己睡在繡榻上,香氣撲鼻,再一回憶,那聲音卻像是寶玉的痛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57 PM

第一百二十一節 身世如謎

  馮紫英一個鷂子翻身從床上躥了起來,腦袋還有些暈暈乎乎,但是精神卻是恁地健旺。

  疾步而出,聽得對面的上房有響動,馮紫英便快步過去。

  卻見兩個小丫鬟早已經進屋把這位賈府中的寶玉從床上扶了起來,只見他一手撫胸,滿臉茫然,又有些難受的模樣。

  馮紫英便問道:「寶玉,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就睡著了,做著夢,突然間覺得心裡一痛,難受得緊,差點兒出不過氣來,便一下子就醒了。」

  賈寶玉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自己這個理由顯得太過牽強,但是先前他卻的確是如此。

  只夢著那姊姊妹妹似乎突然間被一陣風颳來,倏然間便煙消雲散,他慌忙間便要去追趕,卻只覺得心中一痛,便醒了過來。

  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惘然若失,就像是某些最珍貴的東西突然間就從自己身邊流失了,再也不屬於自己了。

  但他又不知道這是些什麼東西,只知道對自己很重要意義重大。

  看賈寶玉坐在床上那副淡淡憂傷的模樣,馮紫英搖了搖頭。

  這也是富家公子多愁善感啊,換了個農夫,只怕早就把夢裡邊的事情丟在腦後,該去犁田去犁田,該去澆水去澆水了。

  好像自己剛才也做了一場夢欸,夢裡邊自己好像也做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但為何自己心情卻是如此愉悅暢快,甚至還有點兒美人在手江山我有的感覺呢?

  或許做夢真的能袒露自家心聲?

  在得知這繡房香榻居然是秦氏獨居所有的時候,馮紫英腦瓜子真的有點兒嗡嗡了。

  這麼巧?

  這麼蹊蹺?

  莫非自己先前聞到的那股子甜香真的是某種迷魂香,能催人做夢幻想自己白日裡所想的東西?

  若真是有這種香,倒是不妨去弄點兒來,哪怕是偶爾讓自己夢一場,也能好好感受放鬆感受一番夢境存在了。

  這個時候馮紫英才真正注意到秦氏的模樣。

  先前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薛寶釵身上去了,加上那一群鶯鶯燕燕實在太多,他也沒太在意,現在仔細一打量,卻見這女子果真不凡。

  眉目間靈秀如黛玉,但臉頰豐潤卻和寶釵有些相似,那一笑一蹙,舉手投足間,自有一份嫵媚裊娜的風流倜儻,難怪平素都是把帷帽戴著,也鮮有出門,這也太容易招蜂引蝶了。

  不過馮紫英心裡也有些疑惑,這怎麼看這秦氏也不像是某些版本《紅樓夢》書中所寫那般爬灰,倒是感覺這賈珍和賈蓉對秦氏有一種說不出疏淡,完全不像是一家人。

  馮紫英也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個人感覺,其他人有無這種感覺,但他的確覺得這女子有些面和內冷,甚至對所有人都有一種淡淡的想要拒人千里之外,保持距離生人勿近的味道。

  自己睡了對方的繡房,作為和賈璉賈珍一輩的人,哪怕是年齡要比秦氏小上兩三歲,這也明顯是唐突之舉,馮紫英也只能老老實實道歉。

  不出所料,這秦氏表面上的確是個溫潤性子,說起話來也是細聲細氣,只說不妨事,但眉宇間的那份清冷總是若有若無的流露出來。

  這倒也罷,倒是那賈珍和賈蓉爺倆卻不見了蹤影,後來一問才知道,這爺倆下午有人請去戲樓子高樂,便趁著馮紫英和寶玉昏睡這段時間裡,已經先行告罪快活去了。

  對於這爺倆馮紫英也是無話可說了,但想想也是,本來這一頓就是以女眷為主,賈璉和自己就是橫叉一槓子才讓他們爺倆來作陪。

  人家可能本來早就有安排了的,自然也不能因為自己而耽誤了那邊。

  這一趟入賈府倒也是爽利,一頓酒下來,喝跑兩個,喝倒三個,賈璉早就被抬回家了,只剩下懵懵懂懂的賈寶玉和自己。

  最後還是鴛鴦尋了過來,讓馮紫英和寶玉一道回了榮國府這邊。

  看著馮紫英的身影消失在那邊箭道盡頭,秦可卿的臉色才慢慢從先前那種淡雅恢復成平常那種略帶憂鬱的思考之色。

  「奶奶,外邊又開始下雪了,還是進去吧。」小丫鬟寶珠站在身後悄聲道。

  來了這府中兩年,秦可卿唯一滿意的就是這兩個丫鬟了,一個瑞珠,一個寶珠,都是聰慧誠實的窮人家孩子,自然有人買了她們送進府中的,怕是賈府裡邊也不知曉。

  不過縱然知曉,這賈珍賈蓉爺倆也不敢吭聲,想到這裡秦可卿便心中冷笑。

  到現在秦可卿也不知道這背後究竟有什麼人在操縱這一切,便是她翻臉逼問過賈珍和賈蓉,這二人也只能苦著臉說這是老爺的指婚,沒有人可以抗拒。

  這個老爺便是這幾代賈家唯一出的進士——名義公公的老爹賈敬,至今仍然在玄真觀修煉,經年也不回家,便是自家嫁入賈家,他也未曾露面。

  從在秦家長大,秦可卿就覺得無形中就像是一個看不見的手在操弄著自己的命運,秦業不是自己親生父親,但是卻很愛自己,含辛茹苦把自己養大,說實話把自己嫁如賈家,連她自己都沒想到。

  賈家是何等人家,怎麼會和一個小小營繕郎抱養來的女兒結親?而且還是未來要襲爵寧國公的嫡子,怕是讓自己給其當妾都有些不夠格。

  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秦可卿的心中。

  她本就是一個極其聰慧的女子,在覺察到這個疑問之後便反覆詢問過自己養父,但是養父是個實誠人,無論怎麼問,他也說不出一二三來。

  只說抱回自己來養之後,便有各種莫名其妙的事情出現,比如偶爾會有人送來銀子,但從來也不知道是誰送來,從未見到過人,偶爾會有一張紙留下,說知名不具。

  所以秦可卿也一直懷疑自己恐怕是某個大戶人家不為主母所接受的外室所出,因為哪怕是妾生女似乎也不至於如此。

  但一直到自己要嫁入賈家時,她才真正覺得不可思議,她也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世恐怕遠非一個大戶人家外室所出那麼簡單。

  像賈家這等人家嫡子,便是名門望族的庶出女都絕不可能娶回家,更不用說你一個不足掛齒的營繕郎抱養的女兒,哪怕是再大的大戶,也不可能。

  一直到後來嫁入賈家,問及公公多次,公公被問急眼了,也只說他只是奉父親命行事,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其他啥都不知道,甚至他們也不願意這樣,可卻沒有選擇,這個答案讓她感到絕望。

  至於那位名義上的丈夫蓉哥兒,更是啥都不知道。

  這一年多時間裡,自己很少走出這個小院,便是那名義上的丈夫那邊,她也不過是偶爾去一遭。

  先前她也以為自己既然嫁入賈家,不管自己出身什麼家族,那也就老老實實當好賈家媳婦,而賈家這樣的豪門大族本身也就是以前她這種貧家女子可望不可即的目標。

  但嫁進來之後第一夜,她便知道這根本不是她想像的那樣,自己不過是一尊被供奉起來的菩薩,供人參觀和用來對外裝點門面的,而無論是名義上的公公還是丈夫都對自己畏如蛇蠍。

  一顆心就這麼在這一兩年間慢慢冷了下來,冷到了極致也就無所謂了。

  她本來很想去那玄真觀裡質問一番,但是想想也知道那既不可能,同樣就是去了,也一樣得不到任何答案。

  只是這樣的生活會持續到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才是一個盡頭?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青春少艾的女子,這樣生活她不願意持續一輩子。

  這一年多來,整個寧國府裡,沒有人能和她真正說上話,便是那位名義上的婆婆,也只是在人前裝裝樣說幾句,一旦沒人的時候,便是半句話也不願意多說。

  也就是那榮國府裡的王熙鳳算是她嬸子了,或許是覺得她這個人太孤寂,偶爾來走動走動,說說話,但她也知道這位二嬸子也是一個要強的人,這等交好各家,怕也是有些想法企圖的。

  秦可卿不知道這樣的生活會持續到什麼時候,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被所有人遺棄了一般,既沒有人關心她想什麼要什麼,而那個在自己尚未出嫁前還偶爾露一下蹤跡的神秘人,現在也更是再沒有出現過了。

  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今日,持續到那位在自己床上躺了一下午的馮家大郎看到自己之後。

  直覺告訴她,這個馮家大郎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特。

  不是那種仰慕垂涎姿色的目光,雖然或許有那麼一絲半縷,但那屬於男人正常情況下的目光,而是那種似乎知曉一些什麼,有些探究、憐憫和思考的神色。

  這種目光神色是秦可卿之前從未見到過的,賈珍賈蓉的狐朋狗友也偶爾會來府裡,有時候也會打個照面,但那些個男人的目光都是千篇一律的,從未今日這馮家大郎的表情。

  直覺告訴她,這個馮家大郎或許知曉自己的一些什麼,嗯,或者就是自己的身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57 PM

第一百二十二節 四入賈府(中)

  馮紫英和賈寶玉剛回到榮府,便被那守在角門上的李十兒攔住。

  馮紫英也是認得這李十兒的,知道他是賈政的一等長隨,類似於自己身邊的瑞祥,只是這等時候攔住自己,怕也就是賈政回來專門等候著自己了。

  「馮大爺,老爺吩咐您一回來,便請您去老爺內書房去。」李十兒的話讓賈寶玉又驚又喜,「老爺沒叫我?」

  「老爺沒說,只讓我來請馮大爺。」李十兒見寶玉喜笑顏開,也覺得好笑。

  這位寶二爺見老爺真的如老鼠見了貓,可這位馮大爺見老爺,卻真的是不卑不亢,反倒是老爺還有些操切之心。

  見自己擺脫了去見自家父親的「厄運」,賈寶玉興奮得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便又叮囑李十兒,若是老爺問起來,就說自己中午多陪馮大哥喝了幾杯,所以這會子去回院子裡睡覺去了。

  賈政的內書房在賈赦居住的院子背後,掛著」體仁沐德「牌匾的小院,書房也喚作夢坡齋,很有些文縐縐的味道。

  見賈寶玉飛一般的溜了,溜之前還向自己頻頻拱手示意,顯然是希望自己嘴下留情。

  馮紫英也是無奈,只好跟著李十兒前往。

  和以往不一樣,這一次見自己卻是在內書房了,這是不是也是一種越發親近,甚至把自己當做了一家人一般的態度?

  還真有點兒像。

  賈政見客一般就是兩個地方,特別重要或者顯示正式的,就在榮禧堂,而絕大部分客人都是在外書房,包括和門生、清客們閒談這些都是在外書房。

  而內書房一般說來是包括家眷都可以出入的,也就是說真的對自己不避嫌了。

  不得不說這榮國府地兒大就能為所欲為,這內書房都建造得這般雅緻,放在賈政這等人身上的確有些可惜了,馮紫英內心也在吐著槽,跟隨著李十兒而入。

  外邊是一個小院,居然還有耳房和正房,進去院子之後居然還要向東一拐進一道內門,才是真正內書房,但看著內書房的格局,完全就是一個獨處的小院,馮紫英就知道這恐怕其實就是賈政自己獨享的小院了。

  像王夫人這等年齡,估計賈政也極少去王夫人院中歇息了,大部分時間都應該是在那年輕漂亮的趙姨娘那裡歇息,要不就是住在這裡了,很有點兒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感覺。

  「紫英來了。」賈政背負雙手站在門口,似乎是在看著小院內的幾株丹桂,想著什麼事情,見到馮紫英進來,這才展顏一笑。

  「見過世叔。」既然人家態度都這麼親近,馮紫英索性就把那「政」字都省了,直接叫世叔,果然賈政臉上喜色更甚。

  「來,進來坐。」賈政把馮紫英讓進書房,那李十兒便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自然有丫鬟送茶進來。

  馮紫英打量了一下這間內書房,牆上白壁略顯古舊,但看上去很舒服,一洞月窗,角落裡居然還有一盆盆栽,這年頭也有北派盆景了?

  牆上一幅字,「澹薄以明德,寧靜以致遠」,嗯,這馮紫英還是知道的,《淮南子》裡的,和現在很多官員們喜歡掛在辦公室裡的「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略有不同。

  也不知道這賈政是真心覺得自己德行不夠,所以只能澹薄慾望,還是本身還是那份心思的,只是沒有誰給他機會?

  「這是愚叔平素起居所在。」賈政倒也沒有那麼矯情,還要賣弄一番,「你也知道愚叔在工部就是一個閒職,平日裡並無多少事務,處理完事務之後,愚叔回府多在這裡看書,有時候看得倦了,便在這裡休息了。。」

  「世叔好心境。」馮紫英誇讚了一句。

  看著眼前這個泰然自若的少年郎,賈政心緒複雜。

  一晃就是一年,這小子卻是名聲越發大了,自家內兄外任回來都還是對他讚不絕口,但是卻不再提探春和其婚姻一事,應該是馮家那邊收到風聲無甚反應才對。

  聽聞馮家的意思也是要等到這小子秋闈之後才來說親事,只是便是現在內兄和自己都已經感覺到探春要嫁入馮家有些難度了。

  內兄甚至一直在惋惜元春不該入宮,那樣便有最好的聯姻對象,言語中也是嘆息不止,這讓賈政也很尷尬。

  賈政其實是很喜歡探春的,只是這探春的出身卻是一個短板。

  若是嫁個尋常武勳子弟倒也無礙,但是馮家現在明顯處於一個上升階段,馮唐再度起復,馮紫英也在京師城闖下偌大名聲,一旦中舉,那基本上和賈家這邊的姻緣就算是斷了。

  想到這裡,賈政也越發對賈家的未來充滿了憂慮。

  寶玉在族學裡讀書的情形他何嘗不知道?但又能如何?

  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寶玉再大兩歲,哪怕考不中秀才,便去國子監讀書,找機會送進書院裡去好好約束兩年,讓他真正得以砥礪打磨,免得日後真的要誤入歧途了。

  詢問了馮紫英在書院中的學習情況,聽得馮紫英談及許獬、韓敬、練國事、范景文等人,又說道周永春年前正式到書院擔任掌院,賈政內心也是豔羨不已的。

  許獬、韓敬、練國事等人都是南北士林中有名的士子,也是下科春闈中的一二甲的熱門人選。

  周永春是山東著名士林名流,風骨極佳,此次完成了齊永泰出任吏部左侍郎之後青檀書院高層的換血,也使得青檀書院名聲再上一層樓。

  若是寶玉能去青檀書院讀書,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賈政內心念叨著,這等艱苦嚴苛的風紀方能讓寶玉得到最好的磨礪鍛鍊,也才能一掃他身上那股子荒誕、放浪、懶散之氣。

  「紫英,八月便是秋闈,心裡當有把握吧?」賈政含笑問道。

  「世叔,這等事情誰也不敢打包票,小侄這一年多時間的確很努力,但是世叔您也知道秋闈的難度,小侄只能說盡力而為,不負師恩了。」

  說得滴水不漏,但是賈政還是能從對方話語裡聽出信心很大,這更讓賈政內心有些苦澀。

  微微搖了搖頭,丟開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賈政沉吟了一下才道:「紫英,你也不是外人,愚叔有一事相求,我知道青檀書院風紀嚴格,學子自愛上進,嗯,但畢竟每年考中舉人進士者名額有限,若是秋闈中書院裡有未能考中者,且又暫時無法繼續學業者,你幫愚叔打聽一下,看看有無願意來我府裡暫代族學,或者就是專門教授寶玉、環兒、蘭哥兒他們幾個,……」

  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啊,馮紫英也覺得有意思。

  看來賈政也是知道這族學是讀不出書來的,不過人家這一番殷切心情他也能理解。

  而且這青檀書院東園甲乙兩舍中七八十人大部分人還是要秋闈落榜的,便是相當大一部分人還會繼續就讀下科再試,都能仍然會有一部分人要嘛回鄉另尋他途。

  要嘛就是留在帝京尋個出身,這個出身要嘛就是在某個富貴人家當西席,要嘛就是有門路能在那位官僚那裡去當個幕僚。

  實在不濟的,也就只能像這賈府裡的詹光一般混個清客。

  青檀書院也只是考中舉人進士的相對機率要高一些,如此激烈的競爭,絕大部分落榜也是正常現象,而因為自身年齡和家境原因讀不下去也很正常,這也是這個時代最真實的一面。

  如同前世中無數名牌高中甚至大學中出來一樣混得不如意的學生一樣,四大書院每年不也一樣有無數學子默默的消失在人海中,只不過大家都只記得這每科三甲那數百人,那裡還記得他們背後一個龐大的金字塔塔基群體。

  「世叔,此事小侄一定記在心上。」馮紫英鄭重其事的點點頭,「或許我們書院中也會有很多人考不中,但是他們在書院幾年學習學到的東西不僅僅是經義策論,更重要的是品德性格的養成,小侄覺得這恐怕是我們青檀書院最重要的東西,……」

  免不了要吹噓一番,但也是實話實說,而且賈政看重的不就是這個麼?

  青檀書院每年也會有不少秋闈失手的學子離開,尤其是像有一部分已經考過三四科卻始終無法過秋闈的「老學生」,像甲舍裡邊就有那麼七八個已經二十好幾的學生,今科如果再不過的話,恐怕很多人都無法再堅持下去了。

  本身家境就不好,而且都是拖家帶口,再怎麼也要為自己一家人謀個生計,這賈府其實要說也就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了。

  從賈政內書房出來,賈政自然不可能送出門,馮紫英請其留步之後,便泰然步出。

  李十兒自然是要送出的,剛步出院門,卻見一個乾瘦少年從另一邊走過來。

  「環哥兒。」李十兒一聲招呼讓馮紫英頓時止步,上下打量起這個在無數紅樓同人中充當牛人主角的角色來了。

  論形象,的確和賈寶玉相差太遠,額頭有些大,顴骨略高,當然年齡還小還未定型,一雙眼睛也小了點兒和探春的鳳眼截然不同,也不知道這一母同胞差距卻恁地大?但是好在還算精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59 PM

第一百二十三節 四入賈府(下)

  一身灰綢緞面的厚實長袍,頭戴一頂絲絨繡冠,外加一對貂毛護耳,走起路來步速倒也不慢,看起來相當精神。

  「見過馮大哥。」老遠這瘦小孩子便是站定恭敬一禮,鞠躬拱手,標標準准。

  誰說這趙姨娘沒家教?誰說這環哥兒不成器?起碼這第一印象就給馮紫英相當的好,莫非這諸多紅樓同人選他當主角都是有理由的?

  馮紫英暗自好笑,自己居然也可以從這樣一個角度來看待問題了。

  「環哥兒,你認識我?」馮紫英也站定,上下打量著這賈環。

  他倒是對賈環沒什麼惡感,那書中所寫都是虛妄,自己所見所聞所感,才是最真實的,賈環是不是有那麼不堪,那麼心胸狹隘,那麼偏執陰狠,他都是不信的,他要用自己的眼睛來看。

  「馮大哥在咱們府裡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三姐姐經常提起馮大哥,要我向馮大哥學習,以後好能入書院讀書。」賈環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很是規矩。

  「哦?三妹妹倒是把我給誇得個好啊,真讓我有點兒承受不起。」馮紫英笑了起來。

  沒想到探丫頭居然會在她弟弟面前這般說自己,看樣子卻是半句沒有提過賈寶玉了,估摸著這賈環內心只怕也有些瞧不上或者說是嫉妒他這位二哥吧。

  「三姐姐說,咱們府裡是簪纓之家,外人覺得咱們讀不讀書都無甚緊要,但是若是自家要想有一番出息,不想靠著府裡餘蔭,那麼就還得要讀書,還說馮大哥便是有襲爵在身,一樣發奮苦讀,這般才是小弟學習的榜樣。」

  賈環這番話一出來,馮紫英就覺得有些不是味道了。

  探丫頭鼓勵她弟弟讀書是肯定有的,但是如果說要用這麼露骨的話來說,置賈寶玉於何地?

  而且探丫頭和她寶二哥關係也相當好,未必比與她這個三弟弟的關係遜色,怎麼可能說這種很容易仍然聯想對比到賈寶玉的話來?

  這個環老三果真是個不省心的角色,不過也算有些膽量和心計,難怪敢去廚房裡大鬧一場,倒也不是一個無腦之輩,怕是趙姨娘都教不出這等角色來。

  嗯,不對,或者說那趙姨娘一樣不是簡單角色,能生出探春和賈環這樣的人物,也算不差了。

  想想也是,能把賈政這等方正古板的角色迷得三魂五道的,生下兩個子女,這女人恐怕也不僅僅只是床上本事那麼簡單了。

  心裡覺得有趣,馮紫英面上卻毫無變化,點點頭:「環哥兒,有志氣是好事,讀書,對哪一家每一個人來說,都是好事,是大事,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自己,讀書明理,讀書明志,作為男人,如果連書都不想讀,那肯定不行的,我相信你三姐姐也給你說清說透了。莫要去和別人攀比,也莫要心存怨氣,改變自己命運的,從來就不靠別人,就得要靠自己,明白麼?」

  一番雞湯加敲打,讓原本以為自己一些小心思得逞的賈環茫然,一時間覺得這位馮大哥說的話好有道理,又覺得對方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心裡有些發慌。

  尤其是馮紫英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在賈環眼裡,更是慌在心裡,若是要讓這馮大哥在父親母親乃至老祖宗面前說些壞話,只怕自己就真的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謝謝馮大哥的教導,賈環明白了。」賈環鎮定了一下情緒,「還請馮大哥今後若是有閒,不妨多來府裡走動,多多教導一下子小弟和寶二哥,也好讓我等能有所進益。」

  「當然,必須的。」馮紫英點點頭,看著賈環,滿臉欣賞,「環哥兒,好好讀書,莫要讓人輕看,也莫要妄自菲薄,多聽你三姐姐的話,……」

  似乎是聽出了一些其他味道來,但又不太明白,但三姐姐是自己嫡親姐姐,而且素來有主意,只是和姨娘關係不那麼和諧,但是對自己也還是好的,賈環趕緊拱手:「小弟一定謹記馮大哥提點,定不敢忘。」

  「嗯,好生讀書,以後若是有機會,你未必就不能來青檀書院讀書。」馮紫英大大咧咧的給對方一個希望。

  賈環心中大喜,感覺到這位馮大哥對自己真心不錯,乾瘦的臉上都差點兒樂出褶子來,連連拱手行禮:「謝謝馮大哥鼓勵,謝謝馮大哥鼓勵!」

  「去吧,莫要辜負了你父親和我對你的期望。」馮紫英儼然一副長輩的模樣,沉穩的揮手。

  什麼同人主角模板,如此輕鬆就收穫一枚狗腿小弟,簡直不要太簡單。

  「沒想到馮大爺對環哥兒還這麼看好啊。」待到賈環行禮離去,李十兒這才陪著笑臉在一旁道。

  「不是對環哥兒這麼看好,其實寶玉、環哥兒和蘭哥兒都正是讀書的時候,他們天資都不差,只要肯認真讀書,都是能讀出來的。」馮紫英隨口來了一句,「就看他們有沒有這決心毅力了,我看環哥兒這架勢,倒是像能下決心的。」

  這一路走到了角門口,馮紫英便看到了那紫鵑在二門角門處守著,從對方的表情就能看出,多半是林丫頭派來的。

  「十兒,你且回去,我還要去看看寶玉。」現在在賈府裡邊熟悉了,馮紫英也可以面不改色的撒謊安排了。

  「喲,那敢情好,老爺那邊也還有事兒,那我就先回去了。」

  李十兒也是一個十分懂眼色的人,雖然不知道這馮大爺趕自己走的目的,不過這馮大爺現在賈府裡邊的威勢甚至不比璉二爺和寶二爺遜色了,自然不會違逆對方意思,而且這大白天裡,又在二門外,也不怕會出什麼事兒。

  他也隱約聽到說老爺和太太有意要把三姑娘許給對方,但後來卻又沒了聲息,估計還是在商量,弄不好這馮大爺就會成為賈家姑爺,而且恐怕是最得勢的姑爺,看看馮家現在的情形,未必就比賈家遜色多少了。

  等到李十兒走了,馮紫英這才一步三搖的走到了那二門外,趁著周邊無人,那紫鵑也趕緊上前來:「紫鵑見過馮大爺。」

  「嗯,林妹妹呢?又怎麼了?」

  一句話就讓紫鵑不高興了,小姐成日思念,這馮大爺卻是視若無睹了,完全感受不到似的,有些賭氣的道:「小姐身子不好,這會兒正躺在床上養病呢。」

  「哦?不會吧,我午間見她都還安好,為何一下午就病了?」馮紫英吃了一驚。

  「那遇上一些不如意的事情,自然心情就不好了,心情不好,那肯定就要生病了,小姐身子骨馮大爺難道不清楚?」

  聽得紫鵑話裡夾槍帶棒的,馮紫英這才反應過來,這丫頭好像是再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似的,可自己好像也沒怎麼得罪林丫頭啊。

  「紫鵑,你這話裡話外好像都有點兒不對味兒,林妹妹怎麼了?要不我去看看?」馮紫英打趣。

  紫鵑一驚,這馮大爺若是去小姐屋裡看小姐,那被人覺察了,可就有些說不清了,再說馮大爺在府裡邊受歡迎,不怎麼忌諱這些,但是這孤男寡女就怕有人說閒話。

  但小姐一回來就悶悶不樂,說道都有一年沒見著馮大爺人了,那話裡話外心思就是想要單獨見馮大哥說說話,她這個當丫鬟的還能不知道意思?

  急速思考了一下,紫鵑一咬牙,「馮大爺,小姐心情不太好,又想家了,要不您就這會兒趕緊去看看她,寬解一下小姐,別讓小姐心裡堵著氣兒連帶著身子都不好了。」

  馮紫英本來是隨口一句話,卻被紫鵑給拿住了,一愣之後環顧四周,這會兒還真沒啥人,若是再等一會兒估計來往人就要多起來了,果斷拍板:「前頭帶路。」

  黛玉也沒想到紫鵑真的把馮大哥給帶了回來,驚喜之間連外袍都沒來得及穿,就穿著一件貼身小繡襖就跑了出來。

  慌得紫鵑趕緊把小姐給推了回去,這等衣著如何見人?而且天氣這麼冷,一旦受涼,以小姐的身子骨那就是大事兒了。

  馮紫英也沒想到丫頭見了自己這麼興奮,心中也有些感動,在外間一站,打量四周。

  這丫頭的小屋還算佈置得雅緻。

  一張矮榻應該是守夜丫鬟晚間睡的,紫紅色的繡緞錦被,地龍倒是燒得挺熱乎。

  對面掛著一幅大銅鏡,一個鏤空木雕隔成的博物架,旁邊在垂著一道厚重的棉簾,便分隔開來,倒也實用。

  唯一的缺點就是小了一點兒。

  不過寄人籬下能有這般待遇算是不錯了,這大觀園還沒有,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自然沒有瀟湘館那麼如意。

  正在打量間,卻聽得背後傳來一個尚未完全脫去稚氣但是卻也有了幾分輕音蘿莉腔的少女聲音:「妹妹見過馮大哥。」

  馮紫英轉過身來,看著眼前這個盈盈一禮的少女,一時間有些恍惚。

  一晃就是一年半了,上一次見面也是一年前了,這丫頭還是長大了。

  依然有些尖的俏靨比起半年前還是豐潤水靈了一些,一雙美瞳更見水霧迷離,丹朱一點,讓整個白皙的面孔頓時生動鮮活起來,尤其是那蹙眉聳鼻的習慣動作,讓少女更顯真實而又俏皮,真的有點兒讓馮紫英上前親吻一下的衝動。

  這種感覺讓馮紫英自己都被嚇了一大跳,自己難道內心藏著一個蘿莉控的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2:01 PM

第一百二十四節 四入賈府(續)

  黛玉明顯覺察到了眼前馮大哥眼中閃過了一抹灼熱的光芒,但轉瞬即逝,她心中也是一陣得意。

  蔥綠的絲緞繡襖上繡著幾株紅梅,尤其是一株紅梅從衣襟處延伸出來,格外奪目,一襲同色的長裙,外罩一件火紅狐皮坎肩,幾叢棕紅色的狐毛從肩部和頸部綻放出來,把一張小臉更是襯托處一種驚心動魄的姣美。

  真的不愧是《紅樓夢》中第一美,哪怕是這丫頭也不過十歲,已經有了幾分褒姒妲己的殺傷力了,再有幾年,那還得了?

  或許比起書中人來,這林丫頭已經不像那麼嬌弱病怯了,但卻又多了幾分活潑靈動,這也是馮紫英最寬慰最欣喜的。

  自己總還是給自己所關心的人帶來了一些好的變化,這丫頭就算是吧。

  紫鵑小心而仔細的觀察著馮大爺的變化,那一抹奇光也沒有能躲過她的眼睛,這讓她心中終於舒了一口氣。

  馮大爺來賈府裡的時候不多,但是名聲卻越來越大了,這本來沒什麼,但是紫鵑卻也聽到了一些不好的傳言。

  先是說大老爺看好馮大爺,然後就傳來二老爺對馮大爺格外看重的說法,而且這一年來的表現似乎也映證了這一點,二老爺頻頻那馮大爺的事兒教育寶二爺,今日又專門把馮大爺叫入內書房去說話,這等待遇便是寶二爺都未曾有過的。

  自然也就有人說三姑娘沒準兒就要成為與馮家聯姻的對象,這紫鵑是不信的,但是卻又不敢不信,萬一這二老爺真的去給馮家帶話,馮家那邊一時心動了怎麼辦?

  這三姑娘真的也很不錯,紫鵑得承認這一點,更關鍵的是人家爹娘都在京裡,若是要議親,那就是非常簡單的事情,也幸虧馮家老爺外放為官了,稍微讓紫鵑放寬了一些心。

  後來那瑞祥又說這馮家雖然老爺和太太都在,涉及到少爺的事情,許多還是要少爺自己做主,便是老爺太太都得要遵從少爺自家意見,這又讓紫鵑有些擔心。

  她擔心的是馮大爺好像對小姐就是像兄長對妹妹的那份感覺,若是沒有那層意思,自己另外去尋了親事,那可就真的麻煩了。

  但方才馮大爺看小姐的那一瞬間,紫鵑終於可以放下心了,那絕不是哥哥看妹妹的目光,嗯,具體是什麼紫鵑也說不上來,但她確信小姐在馮大爺心目中已經有了一席之地了。

  點了點頭,馮紫英深吸了一口氣,控制住內心的情緒,臉頰上湧起喜悅之色,「嗯,看你樣子應該是我帶給你的方子一直在習練了?很好,這氣色都要比以往好許多了,白裡透紅,與眾不同,……」

  馮紫英嘴裡下意識的冒出一句前世中喜歡調侃人的話,卻讓林丫頭臉色一紅,掠過一抹羞意,「謝謝馮大哥,嗯,小妹一直在習練,從未間斷,嗯,今年一年來,小妹都未曾受涼咳嗽了,……」

  「怎麼沒有?」紫鵑卻再一旁毫不客氣的戳破:「上月下雪,小姐還非得要除去賞雪,卻又不肯穿厚實一些,結果回來之後就有些著涼,咳嗽了好幾日,吃了兩劑藥才算是好過來,馮大爺你可要好好說說小姐,……」

  看見馮紫英不善的臉色,丫頭心中既甜又羞,還有些惱紫鵑這丫頭揭自己的底,瞪了紫鵑一眼,趕緊解釋道:「其實也沒啥,就是咳嗽了兩日,很快便好了,比如往常來,都要快許多了,……」

  「我那習練方子只能固本卻邪,卻不能百毒不侵,丫頭你本身身子骨就弱,還這般不愛惜自己身子,以後那便不敢讓你出門了,……」馮紫英皺起眉頭,「還說我秋闈之後找個機會帶你出去轉一轉,你這樣不聽話……」

  「馮大哥,小妹以後注意就是了,你也別聽紫鵑這丫頭胡說,小妹現在很注意了,……」林丫頭有些發急。

  這一年到頭都是憋在這府裡,就算是有時候跟著府裡邊的嫂嫂姐姐們出門,那也是一個月都未必有一回。

  這府裡上下,能說得來話的人也就那麼幾個,真正要憋死人了。

  「哼,那也要以觀後效,我總歸是把這個監督權交給紫鵑了,若是你表現不好,那帶你出去轉一轉的事情那就作罷,紫鵑,這個權力我可是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用足,……」

  馮紫英的話讓紫鵑抿嘴微笑,卻是重重的點點頭:「馮大爺的叮囑紫鵑定當謹記在心。」

  「那你可別被你家小姐小恩小惠給收買了,也別被她甜言蜜語給哄騙了,越是漂亮的女孩子越是會騙人,……」

  紫鵑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馮大爺還真是挺會誇讚人,果然小姐的臉上笑容一下子就變得格外燦爛起來,起碼有小半年沒見著小姐這麼高興了。

  林黛玉心中當然喜歡。

  誰不願意聽自己心儀的男子稱讚自己漂亮?

  女為悅己者容,今日這般打扮,那也是因為馮大哥來了,換了其他人,她才懶得梳妝打扮。

  不得不承認這丫頭笑起來有一種魅惑眾生的魔力,與她蹙眉嬌喘時那份弱柳扶風的風姿相比,又別有一番動人風情。

  而且馮紫英也更喜歡這樣的林丫頭。

  嘟起小嘴,黛玉裝出一副不悅的小模樣,馮紫英也不理睬她,「除了那習練方子外,飲食上也要注意,多吃菜、蛋、肉,晚上少喝茶,……」

  紫鵑也沒想到這外邊豪氣干雲的馮大爺在小姐面前也變成了碎嘴子,但這般叮囑,越能顯現出他對小姐的關心,紫鵑心裡同樣高興。

  黛玉何等聰慧的人,如何不明白這裡邊的道理?

  心中甜蜜無比,卻還要一臉不情不願不耐煩的模樣,甚至還要狡辯兩句,就是希望馮大哥能多說一會兒話。

  待到黛玉說起自己在府裡的生活,又問起馮紫英在書院裡的種種時,幾乎是一晃半個多時辰就過去了。

  眼見得天色就要慢慢黑下去了,外邊雪雁和春纖也都在詢問小姐的晚飯事宜了,馮紫英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

  真要讓人見到自己藏身於這丫頭閨閣裡,縱然看在自己身份不一樣面子上不會明面上說什麼,但肯定也會有一些閒話,對丫頭也不好。

  從西角門裡溜出來的時候,瑞祥已經凍得不行了,一個人在角門外,手揣在懷裡小跑著,見馮紫英出來,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爺,趕緊回去吧,沒留您用晚飯?」

  「誰留我?」馮紫英沒好氣的道:「趕緊上車走,回家。」

  「不是,小的先前遇到了那芸二爺,他看到小的在這裡,就問小的,知道爺在府裡,後來又問到爺被政老爺叫去了,所以在這裡躊躇了好一陣才走了。」

  瑞祥的話讓馮紫英一愣,賈芸?

  這個人影兒都慢慢在自己腦海中淡出了。

  先前自己還有意讓他來幹點兒活計,但是這傢伙卻好像有些猶豫,或者說覺得自己可能年齡原因而難以信任,所以也就沒了消息。

  賈璉也曾經說過在干修陵營生的時候,那賈芸也曾來找過,但是沒有馮紫英發話,加上賈璉本身也不願意讓賈家的人來過多摻和和瞭解這些營生,所以就沒理睬對方。

  沒想到這傢伙這個時候卻冒了出來。

  還別說,這年頭要找幾個可靠能用的人還真不好找,賈璉算是這偌大一個賈府裡裡外外數百男丁一邊比較靠譜的了,想一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賈芸可能也能算一個,不過現在還沒有合適的營生,若是下一步還有,倒是可以讓賈芸來試一試手。

  回到家中,雲裳早已經急得不行了,聞到馮紫英身上的酒氣,雲裳又開始數落瑞祥沒有好好照看少爺,怎麼又讓少爺喝了那麼多酒。

  這瑞祥大概已經習慣了雲裳的埋怨數落,只管樂呵呵的應著,也不辯解,你要一辯解,那雲裳鐵定能找出更多的差錯來。

  馮紫英見自己貼身丫鬟和貼身小廝之間的這種關係也覺得有趣。

  這瑞祥才是一個聰明人,知道如何對付雲裳,雲裳也很滿足於這樣,嘮嘮叨叨中就把馮紫英的衣衫也換了,然後飯菜也擺上了桌子。

  一碗鵪鶉肉粥,一碟栗子粉糕,一盤醬羊蹄,一碗紅燒熊掌,還帶著一份清炒小筍。

  這也是馮紫英專門要求自己晚飯不必弄得太繁複,合胃口就行。

  這熊掌卻是一個新鮮物事兒,是關外那邊莊子裡專門送回來的,說是大補,看樣子自己這回來幾日裡,估計都跑不了這玩意兒來大補自己了。

  看見雲裳站在一旁侍候,馮紫英輕輕嘆了一口氣。

  有心讓對方也坐下來一塊兒吃,但是也知道這個要求是徒勞。

  以前他也試過,但都毫無例外招到拒絕,現在他也就慢慢安之若素了。

  不過看雲裳似乎很享受這樣侍候著自己吃飯,馮紫英越發覺察到這個時代正在慢慢的改變著自己,起碼自己現在也是越來越享受這個時代的一切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2:02 PM

第一百二十五節 身體力行,詮釋

  春假一過之後,整個書院,甚至整個讀書人都進入了緊鑼密鼓的苦讀階段。

  今年是丁未年,秋闈大比定在八月,也就是說只有七個月的學習時間了,整個青檀書院的甲乙兩舍都進入了宛如戰備狀態中。

  周朝宗幾乎是不間歇的開始對馮紫英進行針對性的出題,這幾乎就是古代的模擬考試了,考慮到馮紫英的經義根底的確比較薄弱,所以周朝宗在強化馮紫英經義基礎的同時,也開始針對性的打題。

  這是每個教諭都不可迴避的招數,不僅僅是周朝宗,便是書院其他教諭也會將以前每科的秋闈墨卷拿來認真研讀分析,讓所有學生熟悉瞭解,然後選出幾卷立意高遠文字精闢的文捲來進行分析,讓學生們熟悉這種考法。

  進入七月,整個京師便籠罩在一片雨霧之中。

  「怕是要出事。」馮紫英站在滴水簷前,注視著外邊白茫茫的一片水霧,嘩啦啦的大雨下來,幾乎整個天空都變得迷離起來。

  「能出什麼事?」宋師襄嘆了一口氣,「這若是換到我們陝西,那便是天大的好事兒了,前幾年裡,咱們那邊動輒經月不見半點雨珠,那赤日炎炎,曬得人心裡發慌。」

  「一衷,不能那麼說,雨水還是要講求季節和適度,這緊鑼密鼓集中在一塊兒下下來,這溝渠根本承受不起。」陳奇瑜叉著腰站在對面走過來,「外邊水都已經積在腳脖子邊兒上了,紫英說得不錯,再這麼下去,恐怕真的要出事兒。」

  忙碌了幾個月,眼見得還有一個多月便是秋闈大比了,沒有人能放鬆,但是遇上這暴雨連綿,又忍不住讓一干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的學子們開始感慨了。

  「方才大章兄去問過周邊的老農,說已經多年沒見著這樣的情形了,按照那農夫所說,這等如同天漏了一般,怕是一時半刻止不住,……」孫傳庭也赤著腳披著蓑衣從外邊走進來。

  「我們這在城外恐怕還好一點兒,這京師城裡恐怕就麻煩大了。」

  馮紫英搖搖頭,「雖說咱們也管不到城裡邊的事情,但是這般雨一直下下去,怕是內澇是免不了,而那各坊裡那些破房爛牆恐怕就得要防著點兒了,弄不好就要連片倒塌,尤其是夜裡邊更要防著。」

  「紫英,看樣子你是有經驗啊。」孫傳庭頗為詫異,看了馮紫英一眼,總覺得和自己差不多年齡,怎麼都得如此之多?

  「伯雅,我在大同呆了好幾年,見過大同暴雨成災,那城裡邊一旦內澇,土牆不穩,鐵定垮塌,尤其是那種連綿夜雨,更容易出事兒,大家晚上都睡死了,一下子垮塌下來,便埋了,而且晚間風大雨大又四處抹黑,你便是想要救人都難。」

  馮紫英也不客氣,「我父親在大同鎮擔任總兵時便遇上了一遭,應該是元熙三十三年吧,連綿一片,倒了百餘間,那關帝廟也倒了,單是這一個廟一下子就壓死乞丐流民四十餘人,都是在夜裡,救都沒來得及救,天亮了才發現,那叫一個慘,……」

  「紫英說得沒錯,先前山長也已經說到此事。」練國事同樣涉水而來,「山長稱他在徐州擔任知府時也曾經遇到這種情形,連綿暴雨,中間間斷不久,把土牆泡鬆了,再來一場大雨就要出事兒。」

  「那這京師城裡怕是應該有所準備吧?」宋師襄也遲疑起來,「不過能大家都不聞不問吧?」

  「還真不好說。」馮紫英見官應震和周永春兩人聯袂而至,後邊還跟著許獬和宋統殷、方震儒等人,趕緊拱手一禮。

  「紫英,為何如此說?」周永春來書院也有大半年了,一來就對馮紫英這個山東老鄉格外親切,平素也格外關照。

  馮紫英對這位山東老鄉印象也很好,這位出身工科給事中的幹員相當清正,但是又非那種食古不化的刻板之人,而且對時局,尤其是北方外部時局看法很長遠,在這方面也經常和馮紫英探討,很有點兒亦師亦友的味道。

  別看此人經歷不凡,但是論年齡才不過三十三歲,十七歲便考中進士,也是大周王朝這麼多科春闈中少有的十八歲以下進士之一。

  「掌院也是擔任過工科給事中的人,應該清楚咱們京師城中的管轄有多麼複雜,政出多頭,那邊很容易出現九龍治水,結果誰都不管的局面。」馮紫英面對著眾人的目光,十分平靜。

  「這京師城中誰管,論理該是順天府和宛平縣、大興縣,但實際上城牆內的,別說宛平和大興縣了,順天府也未必能管得住,五城兵馬司以及它的上峰巡城御史,巡捕營以及它的上司兵部,還有更下邊的各坊總甲,工部虞衡司,龍禁尉也要插手,嗯,好像是龍禁尉還專門設了一個街道房的部門吧?掌院,您說,這龍禁尉都要管街道溝渠了,看起來這麼多人管,怎麼能管不好,但是好像元熙三十二年內澇,淹死上百人不說,還引發了一場疫病,死了數千人吧?」

  周永春和官應震都大感詫異,至於說其他一些同學們就更是直接懵圈了。

  誰都沒想到這馮紫英居然對京師城內的街道市政管理體制如此熟悉,甚至連周永春這個曾經幹過工科給事中對工部情況瞭解頗深的能臣都覺得自己似乎變成了外行。

  見望向自己的目光都變得有些奇異,馮紫英知道自己這個逼又裝得有點兒大了。

  不過這也是沒法的事兒。

  豐盛胡同那邊,溝渠堵塞嚴重,去年的時候,因為就下過一次大雨,結果導致溝渠河水氾濫,直接淹沒到了自家院子裡。

  沒辦法,因為老爹不在,這事兒還得要一個頂樑柱才能來幹,那馮壽還專門來書院裡找到自己,說起了這事兒,馮紫英這才開始琢磨此事。

  為此他專門去詢問了一下。

  好在有人脈關係就是不一樣,韓奇老爹在北城兵馬司,幫著問了一下,這邊屬於西城兵馬司管。

  但是像溝渠這種事情,按照慣例修建是歸工部虞衡司,一位員外郎負責,但疏濬卻不歸工部管,而歸巡捕營。

  巡捕營上司是兵部,但是如果是溝渠被侵佔填塞,那麼這就不是簡單疏濬了,按照慣例需要先解決被侵佔填塞的問題,這又不歸巡捕營管了,歸五城兵馬司。

  但敢侵佔填塞溝渠的,多是京中貴人,一般說來五城兵馬司都不敢去招惹,如果實在推不過了,就會上報巡城御史公署(巡城察院),由巡城御史來確定如何處置。

  但往往溝渠的侵佔填塞你是很難界定的,尤其是涉及到街道規劃和房屋拆建之後,很多東西都沒有了一個明確說法,所以很多事情都難以有個定論。

  要嘛就是巡城御史公署和工部扯皮,要嘛就是工部和巡捕營扯皮,甚至可能直接推到本來不怎麼管城內事情的宛平和大興兩縣縣衙去。

  要說的確什麼事兒這縣衙都該管,但是要管卻又基本上什麼都管不下來。

  所以馮紫英很是花了一番心思才算是搞明白這裡邊複雜的管轄關係,誰都可以管,但誰都可以推卸。

  「紫英,按照你這麼說,這一場大雨下下來,這京師城裡還真的要出亂子?」周永春皺起了眉頭,他是從都察院十三道御史轉任了順天府治中,後辭官來了書院。

  在順天府擔任治中其間,周永春便與通判共同管理河渠、土地、山林等事務,對城內的這些事務有所瞭解,只是他在順天府治中任上時間不長,只有一年時間不到,所以瞭解不深。

  「一場大雨下來肯定出不了什麼亂子,但是就怕這種大雨,下兩天停一天,再下兩天,這樣下去,恐怕就不好說了。」馮紫英皺起眉頭,「而且據我所知,這南城那邊河溝渠道湮塞甚多,多是百姓為增建房屋所為,西城情況也不好,不少京中貴人侵佔溝渠,也無人過問,……」

  「紫英,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借此機會再撰寫一份建議書送入內閣和工部乃至都察院,提醒一下?」陳奇瑜立即興趣大增,而他此話一出,也立即引起了在場許多同學的附和,都覺得這應該是一個好機會。

  官應震和周永春的目光也落到了馮紫英臉上。

  馮紫英遲疑了一下,目光低垂,但是最終還是抬起來:「山長,掌院,各位師兄,照理說只有一個多月就要秋闈大比了,這等事情我們寫一份建議書遞交上去也就算是盡到了我們的心意和責任了,但是弟子覺得這交上去恐怕又會面臨著各方的推諉,最終可能是事情發生了,死傷無數了,才會猛然震驚,……」

  「哦?那紫英的意思是……」官應震和周永春目光裡都多了幾分讚賞之色。

  「不能只寫一篇文章,如果沒有人動作,那麼我們書院弟子可以身體力行做起來,做一個表率,……」馮紫英淡淡的道:「這也應當是對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的一個最有力的詮釋,而不僅僅是只停留在嘴上或者紙面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2:02 PM

第一百二十六節 蓄勢,養望

  深一腳淺一腳的踩著爛泥裡,望著暗沉沉的天際線,馮紫英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有點兒吃不消了。

  這裝逼一時爽,但後續的活兒真不是人幹的啊。

  斷斷續續七八日的大雨,終於在最後時刻爆發出來了。

  從西北邊的河槽西坊到鳴玉坊再到積慶坊的紅羅廠那一片兒,全部都被淹了個遍,南邊的情況更慘,從阜財坊到大時雍坊再到南熏坊南邊一直到明時坊東南角的盔甲廠,斷斷續續的被淹了十多條街巷,所到之處幾乎垮塌了一個遍。

  青檀書院送上去的建議書起初並沒有在朝廷裡引起足夠重視,哪怕齊永泰和喬應甲都為之吶喊助威。

  但是這畢竟不是他們管轄範圍,喬應甲倒是給巡城御史公署打了招呼,要求他們加強對五城範圍內被侵佔堵塞的河渠進行檢查,但是這個時候顯然不是檢查發現的問題了,而是要馬上採取措施的時候了。

  但青檀書院卻沒有因此而停步,他們自發組織起來進城,開始對情況最糟糕的西城和南城進行調查摸底,這甚至引起了五城兵馬司和巡捕營的極大不滿,而工部那邊也是冷言冷語不斷,不過在喬應甲的壓制下,這樁事情總算是給坐了起來。

  從第五日下雨開始,整個西城和南城的溝渠便開始溢滿,整個京師城的排水系統開始崩潰,本來就已經浸泡多日的後果也開始顯現出來。

  七月初三夜,一夜狂風驟雨,西城河槽西坊九條街巷、鳴玉坊三條街巷和中城積慶坊的四條街巷出現了大面積的房屋垮塌,共計垮塌房屋912間,涉及戶數三百餘戶,死亡人數超過兩百人。

  與此同時東城的明時坊也垮掉了兩條街,中城的大時雍坊、南熏坊斷續倒塌房屋兩千餘間,但這兩條街幾乎是整條街淹沒之後垮掉,造成了三千多人無家可歸,一百六十餘人或被房屋垮塌致死,或在黑夜中被水淹死。

  相比之下,帶上了崇正書院弟子一起開展行動的青檀書院學子們,在鳴玉坊、大時雍坊、南熏坊都通過努力,共臨時搬遷出三千餘戶最危險的民眾,而這三千餘戶民眾中相當一部的房屋都在這一夜中倒塌了,但他們卻無一在這場劫難中喪生。

  這個時候朝廷才開始如夢初醒的迅速動作起來,五城兵馬司、巡捕營、順天府乃至工部虞衡司都迅速動作起來,甚至連京營中的五軍營也出動了部分兵士開始協助各坊救災。

  但這種毫無頭緒和各管一塊的混亂體制直接導致了救助效果極差,相比之下青檀書院、崇正書院乃至跟進的通惠書院弟子們組成了救援疏導隊伍卻在統一製作的救援計畫和救助手冊指導下,有條不紊的開展起了救援工作。

  從開始的各方攻訐和反對,到中期的冷眼旁觀,再到後期逐漸配合參與進來,坊甲乃至宛平和大興兩縣一直遮遮掩掩的順天府加入進來,使得整個救援和疏導工作終於開始步入了正規。

  大雨卻沒有因為朝廷動起來就停息。

  七月初五夜又是一夜大雨加狂風,直接使得整個南城包括大時雍坊在內都又陷入了一片汪洋,當夜水漲至四尺高,垮塌房屋多達二千餘間,死亡人數超過一百八十餘人,東城那邊情況也不佳,單單是崇教坊就垮塌房屋六百餘間,死亡人數四十餘人。

  這連續的狂風驟雨使得整個京師城都陷入了一片汪洋,而在前期聯繫借用了大量寺觀並作了一些準備的工作效果就顯現出來了,京師城內超過五萬人無家可歸,若是在往日只怕又會成為一場災難,但是現在卻大部分能安置下來,這等情形連巡城御史和龍禁尉那邊都是讚不絕口。

  「紫英,這裡!」

  聽見黑魆魆的那邊有人在喊,馮紫英也疲倦的揮了揮手,對旁邊一樣已經是精疲力竭的方有度道:「方叔,還撐得住麼?那邊大章兄在喊了。」

  「沒問題,熬過這一陣就好了。」方有度臉色煞白,全身濕透了的麻布衣沾在身上,凍得他瑟瑟發抖。

  雖然是夏季,但這晚上浸潤在水中一夜,那滋味真是不好受,身子骨差點兒的,鐵定就是一場大病等著。

  「一衷兄,你呢?」馮紫英轉向旁邊另外一人。

  宋師襄咬了咬牙,「方叔都能撐得住,愚兄自然沒問題,有什麼事情,紫英你儘管安排!」

  「那行,方叔還得跟著我跑一圈,這邊積慶坊幾處污水池全部倒灌了出來,你得帶著這幫巡捕營的人過去,禁止這附近的百姓在這一帶的井裡取水,雖然這一帶水退了一些,但是這井水絕對不能用了,讓他們相辦法去臨近的甲坊未被水淹過的井裡去取水,否則恐怕是又是一場災難,……」

  看著這周圍蹲在街邊和房屋頂上臉色沉重而麻木的臉,馮紫英心中也是慘然。

  很多人在這一場狂風暴雨中失去了親人,更多的人失去了自己的老屋和財產,他們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該住哪裡,怎麼活下去,這賑濟工作恐怕還得要馬上展開起來,這一點他需要馬上向山長和掌院報告。

  這個時代面對老天的肆虐,真的是沒有太多辦法。

  本身對城市建設的缺乏科學規劃和合理佈局,再加上低下的管理和應急動員能力,使得偌大一個京師城基本上是處於一個無序擴張的狀態下。

  而稍微有點兒風吹草動,疫病便尾隨而來,缺乏對疾病最基本的預防意識和措施,動輒死上數千人上萬人都很正常。

  「好,紫英,還有什麼要叮囑的?」宋師襄已經對馮紫英敬佩得五體投地了。

  當那份建議書遞送進朝廷引起不小爭議時,馮紫英的形象便再度引人矚目起來。

  這一年多里馮紫英都儘量在書院裡保持低調了。

  學生們都是健忘的,尤其是看到馮紫英一樣和自己在教室裡苦讀經義,一樣抓耳撓腮答不出卷子,一樣為月考季考成績不佳愁眉不展,原本籠罩在他頭上的光環似乎又在慢慢消退了。

  但現在,一篇文章又能立即讓朝廷為之側目,同時提出的身體力行踐行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這一作為青檀學子座右銘的理念,也讓大家真正認識到這一位不是玩嘴炮的,而是要紮紮實實做實事的。

  「嗯,記住,不管哪裡的水,都必須要燒滾沸之後才能喝,儘可能別喝生水,實在沒有辦法的,也必須要喝未經淹沒浸泡的井裡取的水,其他水一概不能喝。」

  這也是最低要求了,這京師城裡屎尿遍地,根本就沒有什麼公共廁所,隨便哪個牆邊巷裡都是便溺的最佳去處,甚至一些個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們,真的遇到這種情形,憋急了也一樣只有如此解決,這就是京師城的現狀。

  平素倒也無所謂,也就是髒點兒臭點兒難看點兒,可一旦遭遇這種洪水漫灌,那就是一場災難了。

  幾乎所有的水源都不可避免會被污染,而對此並無多少意識的老百姓也別無選擇,一樣會選擇他們覺得很乾淨的水源飲水,而這個年代開水的概念在普通人家並無普及,那麼稍有不慎便是一場瘟疫流行。

  「紫英,這恐怕很難做到吧?」宋師襄也有些為難,這道題可不好做。

  「一衷,盡力而為吧。」馮紫英也只能如此,有些地方並不具備燒滾沸開水的條件,你就是這麼要求,也是徒勞。

  看著宋師襄帶著一隊巡捕營的人和坊甲的甲首們走了,馮紫英繼續前行。

  殿內窸窸窣窣的聲音讓人很不適應,永隆帝沒有掩飾自己的焦灼之色,鷹隼般的目光在殿下群臣身上不斷的逡巡。

  「沈卿,這雨還要下多久?」

  「回陛下,欽天監那邊尚無定論,但根據京師城中老人亦云此等情形也是數十年未遇,唯有元熙五年大雨滂沱,方能相比。」沈一貫出列,平靜的奏道:「根據城中老人所言,估計應該在三五日內雨便會停。」

  「三五日?」永隆帝內心的憤怒幾乎不可遏制,看著眼前這個雞皮鶴髮的老狐狸,真想一腳把他踹下去,但是他知道現在還不能。

  這老狗在,這等禍事才能讓他頂缸,終歸有一天會讓這幫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眼觀鼻鼻觀心泰山壓頂不變色的傢伙都通通在自己面前消失!

  「三五日,這京師城還在麼?這城中百姓還能剩多少?」永隆帝話語裡的譏諷之色已經壓抑不住了,不過這本來就是永隆帝的性子,這兩年多時間裡,多多少少大家也都適應了,習慣就好。

  「回陛下,雨勢漸小,雖然未停,但是預計不會再漲太多,而且五軍營和巡捕營也已經在九門上疏濬了河道,預計明後日水勢就會漸漸消去。」出列的是內閣次輔方從哲。

  永隆帝面色稍緩,對於這個次輔,永隆帝還是比較滿意的,但這個次輔性格有些軟,這又是永隆帝感到既認可但又有些擔心的。

  當下朝政尚不穩,永隆帝知道自己還不可能做到自己父皇以前那樣隨心所欲的駕馭朝政,這就需要一個更強勢一些的首輔,沈一貫應該走人了,但誰來接替他呢?

  「嗯,疏濬河道,清理溝渠,這個方略七日前便已經送到了諸公案頭,可是朕卻是看這幾日裡無人問津,一直到前日才開始動起來,巡捕營,五城兵馬司,還有京營數萬人,各等官員數百人竟然不急一幫書院學子,朕不知道在座諸公有無臉紅害臊?」

  永隆帝一旦真正生氣,便是這種陰惻惻的腔調,這意味著這位已經御極三年的新皇已經有些不耐煩,甚至真的惱怒了。

  先前那種譏諷只是先兆,現在則是進入了真正的風暴階段,下一步也許就真的要有人烏紗帽落地了。

  整個大殿裡一片寂靜,只有永隆帝的聲音在殿內迴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2:03 PM

第一百二十七節 首輔!

  「陛下,臣有奏。」這等時候,還是有人敢說話。

  永隆帝陰冷的目光注視著這個站出來的人,強壓住內心火氣,溫言道:「齊卿請講。」

  「京師城出現近日來的窘狀固然和朝廷地方官府管理失職有一定關係,但是卻非主因。」齊永泰的話這個時候顯得是那麼不合時宜,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凜。

  這一位剛被永隆帝提拔復起的臣子莫不是真的以為自己風骨硬,要來當一回諍臣?

  永隆帝眯縫起眼睛,注視著齊永泰,半晌沒有說話。

  他早就知道這個齊永泰和張景秋不一樣,張景秋對不同意見,也會提出來,但是可能就不會在朝廷大殿上當面提出,而是可能尋找一些私下場合諫言,而這個齊永泰則不一樣,很有點兒不平則鳴的味道。

  永隆帝自然也清楚朝廷有這樣的諍臣乃福,也是作為皇帝清明的一種徵兆,但是他內心還是不喜歡這樣的臣子。

  難道你齊永泰就不能像張景秋那樣委婉一些麼?難道朕就那麼聽不進人言,你非得要用這種姿態來表明態度麼?

  怒意湧起,又被永隆帝壓了下去,他需要展示作為一個上位者的寬懷胸襟和氣度。

  「齊卿這個說法朕也很有興趣,說吧,朕和諸公都洗耳恭聽。」永隆帝面頰抽動了一下,皮笑肉不笑。

  齊永泰也知道其實這位皇帝不是一個心胸寬大的人,只不過坐在了這個位置上不得不向臣工們展示他的這一面,不過他不在意。

  「陛下,京師城從前明永樂遷都以來,只是短暫經歷了本朝應天府定都那十多年光景,便重新為帝都,至今加起來已經兩百年,這兩百年間,京師城規模和人口增長何止十倍?便是本朝定都之後,這人口也當增長了三倍,但是本朝對京師城的管理體制一直延續前明,基本沒有太大的改變,……」

  永隆帝臉色慢慢緩和下來,他不得不承認齊永泰所言有理。

  本朝奠基之時亦是沿襲前明由南至北的統一過程,應天府短暫成為王朝首都,但很快廣元帝就意識到了應天府作為首都的不利之處,北方韃靼人勢力崛起,如果不能穩定北方局面,極有可能就會演變成前宋那種尷尬情形,所以廣元帝才會在一登基之後便悍然遷都順天府,也就是現在的京師城。

  當時順天府由於有十多年只是作為北都,人口從前明極盛是的近百萬人口迅速下滑到了只有三十萬人左右,但在廣元帝遷都之後,京師城人口在這七十多年間裡一下子又暴漲起來。

  尤其是廣元帝和隨後繼位的天平帝都從南方遷移了大量工匠、商賈和軍戶,而這些人口在留居京師之後後代繁衍。

  加之一直未經大的戰亂,使得京師城內外人口早在元熙三十年就突破了百萬,而京師城的規模也不斷擴張,從內城不過九坊變成現在的內外城三十六坊,人口估計應該都在一百一十萬人上下了。

  「臣以為,沿襲前明的一些對京師城管制方略已經不太適合現在的京師城的規模和人口了,而且前明本身一些管理方略就不太合理,巡捕營和五城兵馬司之間的權責從未釐清過,順天府和宛平、大興二縣論理什麼都可以管,但實際上卻什麼都管不住,巡城御史權責最大,但卻限於自身權責和人手,根本管不過來,而兵部和工部都只管屬於自己那點兒事兒,遇到其他涉及的便能推則推,甚至連龍禁尉都能來插一腳,這如何能讓這京師城安泰?」

  毫不客氣,幾乎所有人涉及到的都被拉進來說了一通,尤其是兵部、工部和都察院的幾位大佬臉色都不好看,但永隆帝的臉色卻越發好看起來了。

  「甚至順天府和宛平、大興二縣,連整個內外城究竟有多少人口戶數,這些人等有多少是本籍,多少是附籍,還有多少是暫時寓居京師城,這一百多萬人口中,又各屬何類,都從未真正釐清過,這樣如何能真正管制起來?」

  這等清理不是沒有搞過,但是京師城的膨脹擴張速度太快了,根本來不及核實清楚便又遭遇變化了。

  幾乎每遇荒年災年,便有大量流民湧入,而這二十年來災荒年幾乎是每隔兩三年就會有一波,不是北直隸本地,便是山東河南,要不就是從山西過來的,數量極大,而每每責令返回者卻難以盡絕。

  這其中不少便成了隱匿戶口,這些人要嘛變成乞丐、盜賊,要嘛就附身大戶豪門甚至軍中改名換姓成為隱奴,甚至這些隱匿奴婢又生子養女成為新的隱匿人口,可以說這一幫人口數量相當大。

  按照齊永泰和馮紫英探討,這幾十年下來,這類人數量恐怕不下十萬。

  永隆帝的臉色終於變得晴朗起來了,」齊卿,以卿之見,當下該如何?」

  「陛下,當下臣也沒有太好的辦法,當務之急,仍然是安民穩心為上,如何做,工部和戶部應當有一個方略才對。」齊永泰冷冷的道:「至於說日後如何來讓京師城的管理更為合理穩妥,那都是後話,當下最要緊的是兩件事情,一是賑濟災民,二是防止災後大役,這等事務務求盡快拿出方略,並落實人員分派下去,一旦洪水消退,便要置辦下去。」

  永隆帝鬆了一口氣,但是又有些遺憾。

  他原本以為齊永泰會乘勢提出一些建議,甚至包括官員任免方面的,但是齊永泰卻沒有,只是提出了做當下緊要之事的意見。

  此人倒也是個忠臣,可堪大用,只是永隆帝卻在內心難以親近對方。

  「嗯,齊卿所言甚是,可還有其他?」

  「還有就是災後定要讓巡捕營、五城兵馬司以及龍禁尉和順天府兩縣嚴密注意城內城外,防止謠言揭帖散佈,尤其是北直隸這邊此次受災亦重,當要嚴防流民進京,白蓮教、聞香教在北直隸這邊亦有蔓延之勢,須得要防止其趁機起事。」

  齊永泰的這個建議讓永隆帝也是一驚,尚未說話,那刑部尚書蕭大亨卻已經忍不住插話:「齊大人,這白蓮教、聞香教素來在山東流傳,何時又成了北直隸這邊蔓延了?」

  「蕭大人,白蓮教改頭換面本事不小,化名到北直隸這邊拉攏民眾不是個例,保定府那邊早就有發現,刑部不妨好生查一查,莫要等到山東民變故例在北直隸再上演!」

  對這個混吃等死的老滑頭,齊永泰沒有多少好感,毫不客氣的反駁:「陛下若是不信,亦可問一問龍禁尉那邊,臣相信必有所得。」

  蕭大亨也不在意齊永泰的態度,這個傢伙對誰的態度都差不多,也不會賣誰的面子,但如果說白蓮教已經滲透到了北直隸,那卻是一件大事。

  這一場洪澇災害受害的不僅僅是京師城,這京城外的順天府、保定府都有遭災,這等妖人慣會利用這等天災,要嘛蠱惑人心,大肆引人入教,要嘛就是煽動對官府的不滿,如果說地方上賑災減賦做的差了,弄不好就會使一場民變。

  見蕭大亨不敢再吭聲,永隆帝估計這廝也應該是內心沒太大把握,心中對這幫老臣更是不屑,只是許多事情他還只能忍,還得要一步一步來。

  這齊永泰倒是一個上佳的閣臣,只是卻非首輔合適人選,而且這剛剛擔任吏部左侍郎,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入閣。

  永隆帝內心也是嘆息不止,張景秋資歷太淺了一些,在南京那邊呆太久,以至於京師這邊很多人都對他不熟悉,連接任蕭大亨的兵部尚書都受到很多阻力。

  說來說去,還是自己根基太淺了一些,想到這裡永隆帝就又忍不住咬咬牙,總要熬過這兩三年,便要讓你們看看朕的手段。

  方從哲和葉向高二人如何選擇也是一個問題。

  從內心來說,永隆帝對這二人都不是很感冒,都是父皇提拔起來的重臣閣老,但他也不能承認這二人都有些手段本事。

  沈一貫走人的話,首輔只能從這二人中產生,但誰來擔任首輔,一方面永隆帝自己也沒拿定主意,另一方面,他還要探聽一下父皇的心思。

  穩了穩心,永隆帝不再多想,目光投向沈一貫,「沈卿,齊卿所言,卿意如何?」

  沈一貫心中暗嘆,他知道自己已經越來越不受這位新皇的信任了,或許只是因為還沒有做好從葉向高和方從哲中選誰來接替自己的準備,又或者就是還在顧忌太上皇的感受,所以才會拖著如此,但是他知道只怕最遲明年春闈之後,自己就該走人了。

  不過對沈一貫來說都無所謂了,擔任了這麼多年首輔,世間什麼他沒見過了,便是太上皇也不一樣要和自己爭個高下?

  皇帝想要選一個聽話的首輔,但是也不想一想,坐在了首輔這個位置上怎麼可能事事聽話?那下邊的閣臣和六部就會造他的反,首輔不能代表士林文臣,他就沒有資格作首輔!

  坐上首輔之位之前再聽話的臣子,坐上了首輔都不可能再對你皇帝俯首帖耳,這就是首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2:04 PM

第一百二十八節 迎風招展

  「齊大人所言甚是,賑災一事須得要戶部立即和順天府以及宛平、大興二縣籌備起來,一旦雨勢放緩,便要做起來,另外這防大疫乃是重中之重,順天府和宛平、大興二縣當要全力以赴,太醫院亦要全力支持,至於說這京師以外的流民,可以責令北直隸各府嚴加防範,禁止流民進京,……」

  說得中規中矩,但是卻沒有多少實在的東西,永隆帝也知道沈一貫的想法,現在貿然出頭,打破原有平衡,都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和攻訐,一個不被皇帝信任的首輔本身就短了一隻腳,如果再難以獲得下邊的支持,那就更難了。

  也罷,自己不也是存著這種想法麼?看一看,忍一忍,拖一拖,永隆帝自我解嘲的冷笑了一聲,哪有什麼資格去嘲笑沈一貫?

  想到這裡永隆帝也有些蕭索,但又迅速振作精神,朕是皇帝,現在的困局不過是一時之擾,只要……

  穩了穩心神,永隆帝始終還是有些不太甘心。

  這般死氣沉沉的局面已經持續了整整兩年,最開始自己登基之後的各種興奮、喜悅都被這種無休止的扯皮和推諉給消磨殆盡,但他還得忍。

  不過齊永泰的出現還是讓他感覺到了一縷清風颳進了這個讓人憋悶的籠子裡,也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

  或許就是這樣不斷的積累和變化,讓這樣的臣子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在朝堂中,讓這種變化積少成多,從小變大,今日有了齊永泰,明日未必就不能有一個魯永泰,後日未必不能來一個秦永泰,終歸這朝堂還是要歸自己掌握的。

  「齊卿可還有什麼好的建議?」

  「回陛下,臣有一說。」齊永泰見永隆帝問及自己,略作猶豫之後,還是站了出來。

  「哦?卿儘管說來。」永隆帝不知道齊永泰還有什麼花樣,頗為好奇。

  「青檀書院除了上書獻策這建議書外,另外還有一份關於京師城災後防大疫的一些舉措設想,也還包括可能涉及到數萬失去居所災民今秋到明春的生計問題,臣讀過這篇文章,除了賑濟之外,或許朝廷可以採納其中可行之策,用以解決部分災民流民生計,同時也能防止這些災民可能為妖人所用,……」

  永隆帝笑了起來。

  這個齊永泰也不是想像中的大公無私嘛,總還是存著一些私心,不過這很正常。

  這般士林文臣,最看重的便是自家聲譽,他從青檀書院復起,自然也要為青檀書院聲譽搖旗吶喊,若非這樣,自己還真要懷疑這齊永泰是否有其他心思了。

  「那齊卿可帶了這份可行之策?」永隆帝笑了起來,「舉賢不避親,齊卿其實不必如此,齊卿雖然在青檀書院任過山長,但也很正常,崇正書院不也是方卿首倡所創麼?難道這十多年來崇正書院考中入仕者,方卿都需要避嫌?何況青檀書院從去年到今年種種,皆是為朝廷所謀,朕頗為感動,若是我大周境內讀書人皆是這般苦心孤詣為國謀事,何事不可為?」

  「謝陛下盛讚,臣在此代青檀書院謝恩了。」

  永隆帝這般一說,齊永泰也趕緊出列深鞠躬一禮,然後這才將那份方略送上去。

  「此乃青檀書院學子馮紫英、練國事等七人在官應震、周永春指導下撰寫而成,名為《防疫備要》,略顯粗糙,但是卻正好適合當下京師城災後所用,臣以為北直隸其他各府亦可參考。」

  自然有內侍將那份備要送上去,永隆帝目光落在這份備要上,細細讀來,覺得言簡意賅,條理清晰,每一個環節步驟皆是一語中的,毫無拖泥帶水。

  短短不過數千言,卻是將一個災後應對方略寫得明明白白。

  甚至這根本不是什麼《防疫備要》,而就是一個災後應對方略綱要!

  輕輕合上,永隆帝閉目沉思了半刻,方才微微點頭,又重新打開,這撰寫人名字頭一個便是馮鏗,嗯,馮紫英,永隆帝還是知道此子的名和字的。

  隨後便是練國事,這是河南歸德練家子弟,永隆帝亦有所耳聞,第三個卻是一個不熟悉的名字,不是韓敬,不是許獬,而是宋統殷,方震孺,然後才是范景文、賀逢聖以及陳奇瑜。

  除了馮紫英和練國事外,其他幾人永隆帝都不熟悉,但他大略記了一下這幾個名字,恐怕也是青檀書院明年春闈中的熱門人選。

  練國事倒也罷了,永隆帝早就有耳聞,但這個馮紫英卻是這兩年間讓永隆帝耳朵裡聽了不下十次了,這甚至讓他都有些好奇。

  這父皇便是靠這武勳支持坐上皇位的,雖然這幾十年間武勳勢力迅速消退,被迅速膨脹起來的文官所取代,甚至成為了自己皇位的一大威脅,但是永隆帝還是對武勳集團這些個人相當熟悉瞭解的。

  這一代,甚至上一代的武勳中已經沒有什麼出色人選了,王子騰算是其中佼佼者,而除了王子騰和水溶,幾乎就再沒有能讓人看得上眼的人物,至於說牛繼宗和柳芳之流,永隆帝很清楚不過是一些外強中乾的二流角色,不足為慮。

  這馮紫英卻是武勳出身,這真的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現在居然成為這幫士林文臣心中的得意門生,這簡直顛覆了之前無數人的看法。

  「唔,此方略朕先留下了。」永隆帝終於點頭,「先前沈卿所言,便要盡快落實,……」

  *******

  雨終於停了,陽光終於突破了黑沉沉的天際,給陷入了泥淖中的京師城帶來了一抹光芒。

  但是真正的救災賑濟才剛剛開始,而防疫這一塊才是重頭戲。

  不過馮紫英很清楚,這就不是光靠幾百學子能解決的了,現在能做的,或者說能裝逼掙名聲的活兒都已經做得差不多了。

  災民們被安置進了各家寺廟道觀,逐個登記造冊,然後交給了各家廂坊甲首。

  精壯勞力被組織起來,開始清理倒塌的廢墟和堵塞的溝渠,賑濟粥點也開始運作起來。

  在聚集所在,巡捕營開始按照建議進行設卡駐守,防止有人在其中傳謠煽動,而五軍營和神樞營也分駐幾門,防止北直隸其他各府受災人員滲入京師城。

  宣傳也已經開動了起來,各種講解式的培訓分發到了各個廂坊,包括五城兵馬司和巡捕營的一些吏目也都來接受了一些簡易培訓,有沒有用,也要等到實踐之後才知道。

  看著累得有些搖搖晃晃的少年郎們,同樣黑瘦了一圈的官應震和周永春眼中都滿是滿足和欣慰。

  這幫學生們終於沒有踐行了知行合一和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的這一宗旨,真正的做到了救民於水火解民於倒懸,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雖然這十多日的耽擱不可避免的會對秋闈大比產生一些影響,但是書院決定要入城救災時,無論是西園還是東園,無論是甲舍還是乙舍,沒有一個學子表示出不滿和不願。

  除了被強行留下的幾名守護書院者,青檀書院九十多名學子傾巢出動,也在朝廷中引起了很大反響。

  在青檀書院帶動下,崇正書院和通惠書院以及疊翠書院也都紛紛出動,但是若論熱情和幹勁,這幾家書院都無法和青檀書院想不,至於說組織和動員以及真正結隊行事,更是無法相提並論。

  甚至連楊嗣昌和侯氏兄弟在與馮紫英交談時都不得不承認青檀書院在風紀和團結上要遠勝於其他書院。

  相比之下毫無表現的國子監,則成為了千夫所指。

  「山長,掌院,這邊鳴玉坊已經清點造冊完畢,交給了五城兵馬司了。」馮紫英一隻手扶在方有度肩頭,一隻手扶額,「眼睛都有點兒睜不開了,太想大睡一覺了。」

  「趕緊去睡吧,大家都趕緊去睡,今晚我們暫時在這裡睡覺,明日我們移交完畢,便回學校,休整一日之後,後日邊正式恢復學習!」官應震話語裡充滿了鼻音,甚至有些哽咽。

  九十三名同學,沒有一個掉隊,沒有一個拖後腿,每一個都認真出色的完成了各項任務。

  其中還有兩人遭遇了一夥亂民的襲擊,企圖搶奪他們準備分發給災民中孩童的籠餅,造成了兩人的受傷。

  但是沒有一個人為此退縮。

  周永春也有些感觸,他來青檀書院時間不長,但是卻在這一輪的賑災救災過程中深刻感受到了青檀書院蓬勃向上積極進取的那份昂揚熱情。

  之前他還覺得也許外界對青檀書院的風紀風氣有些言過其實,但是現在看來,這份心氣和凝聚起來的精神甚至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好。

  這樣一個朝氣蓬勃鬥志昂揚的書院,這樣一幫充滿激情和熱血的學子,書院又有何理由不能成為大周士林的一面旗幟?學子們又有什麼能阻擋他們未來成為大周朝廷的棟樑?

  想到這裡,周永春越發覺得自己需要更好的融入到這樣一個大群體中去,成為他們的一員,甚至領袖。

  未來的大周必定屬於這樣一個群體,最起碼這個群體會在大周佔據重要位置,而這個過程中馮紫英應該就是自己最好的幫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2:05 PM

第一百二十九節 穩了

  八月初九,天氣晴好。

  馮紫英沉靜自若的站在貢院門前,心中的激動慢慢平復下來。

  終究還是到了這一日,一切都需要今後幾日的表現才能見出真綱。

  一列列考生屏氣靜聲,等待著檢搜後入場。

  非北直隸的考生都早已經回了鄉。

  像傅宗龍、王應熊等人甚至在京師大雨之前就已經啟程返回原籍了,沒辦法,路程太遠,路上都需要一個多月時間,他們必須要提前返鄉。

  如果他們能在鄉試中一躍而過,那麼他們就要盡快回到青檀書院,進入西園讀書。

  如果鄉試未過,就要看他們自己,原則上他們仍然可以回到青檀書院中繼續苦讀三年,爭取下科考過。

  當然也有相當一部分學子可能處於家庭、生計以及其他一些個人原因而不再繼續讀書,這樣的情形也不少。

  像方有度,他要回南直隸參加鄉試,按照他原來的設想,如果鄉試未過的話,他也許就沒有機會再讀書了。

  但是在青檀書院中他參加了多次書院活動,名聲頗佳,山長、掌院都已經勉勵他哪怕鄉試未過也當重回書院再讀三年,這也讓方有度十分感激。

  許其勳也回南直隸去參加鄉試去了,他和方有度一起出發的。

  宋師襄回了陝西,陳奇瑜與鄭崇儉、孫傳庭他們一幫山西的也是比宋師襄晚了兩天才走。

  整個青檀書院,西園的那邊未動,東園這邊,在八月之前,走得就只剩下十來個人了,這些都是北直隸這邊各州府的,都要到順天府貢院參加鄉試。

  而真正和馮紫英相熟的就只有范景文一個人,他是河間府的。

  范景文背負雙手站在馮紫英一旁,「紫英,緊張麼?」

  「夢章兄,我可沒法和你比,能不緊張麼?苦讀八年,為的就是這一遭,這要折戟沉沙,回去這顏面往哪裡擱?」馮紫英自我解嘲的笑了笑,「家裡人要來送,都被我堅決拒絕了,就是怕背負這太大的壓力,影響我考試了。」

  范景文的確不太緊張,上科他是因為喪母丁憂,不能考,所以參加秋闈,否則他早就過了。

  這一科秋闈對他沒太大壓力,無論是經義還是時政策論,對他來說,都應該是有相當把握的。

  當然,這秋闈春闈偶然性太大,縱然你是成竹在胸,還是有很多人經常意外落榜,這種情況屢見不鮮,所以范景文也不敢說他就篤定能過。

  他今年都十九了,在甲舍裡年齡也不算小,他的經義根底很深,所以對秋闈把握比較大,但是在時政策論上他自認為比起馮紫英來要遜色不少,所以他更擔心的是春闈。

  秋闈重經義,春闈看策論。

  這是元熙三十五年之後大周科考制度日益轉變過後的一個明顯趨勢,而且即便是在秋闈中,時政策論的份量也大大增加了,只不過不可能像春闈那樣基本上是經義沒什麼太大問題,就要拼時政策論的見解了。

  「紫英,你的經義的確略差,不過你要知道這裡是順天府鄉試,我相信你的問題不大,不過要想那個好名次,恐怕就有難度了。」范景文笑了笑。

  「夢章兄是說順天府的鄉試名額最寬鬆麼?」馮紫英笑了起來。

  這就是順天府的優勢所在,由於國子監在京師,原本北直隸這一片鄉試名額不過一百二十個,但是元熙三十五年後,國子監的單獨三十個名額併入北直隸,這一下子就讓北直隸這邊的鄉試寬鬆了許多。

  雖然名義上各地國子監監生也是可以參加北直隸鄉試,但卻需要嚴格的考勤點名作為參考北直隸鄉試的先決條件。

  很多貢生想到為了參考北直隸來佔這點兒小便宜,還得要在國子監裡耽誤幾年,所以基本上沒有人來願意佔這個「小便宜」。

  這也就相當於把三十個名額增加給了北直隸,加上永隆元年秋闈增加的五個名額,北直隸的鄉試中式名額增加到了一百五十五人,和學風興盛南直隸相比,也只差五個,所以說這邊的考中壓力要小得多。

  「不僅僅如此。」范景文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這裡是順天府,天子腳下,皇城根兒,而總裁均由禮部直接派遣,那麼在選題上,愚兄估計肯定會更傾向於時政較為適合你發揮的,愚兄覺得你可以揚長避短,來填補你在經義上的短板。」

  「哦?」馮紫英心中一動,他沒想到在順天府參考居然還對自己有這種優勢。

  「其他各省可就未必了,嗯,這也是愚兄的直覺吧。」范景文微微一笑。

  順天府貢院乃是全國最大的貢院之一,這裡不僅僅要承擔每科北直隸秋闈大比,同時明年全國春闈大比亦是在這裡舉行。

  論條件,這裡的環境卻難以和南直隸那邊的貢院相比,但是神聖程度卻早就把南直隸那邊甩在了身後。

  4500餘人,這是今科北直隸秋闈參試人數,而只有155個名額,那麼自然就能算出自己中式機率有多大。

  當然對於青檀書院的學子們來說,他們的底氣更足,無論是在經義根基還是時政策論上,他們都要遠勝於其他尋常府學和私家書院。

  整個青檀書院在北直隸參加此輪秋闈的學子共計19人,包括了范景文和馮紫英。

  與前明的八股取士制度相比,大周經歷了這九十年的逐漸變革,尤其是元熙三十二年之後的變革,無論是秋闈還是春闈都已經發生了比較大的變化,首先從三輪變成了兩輪,經義被壓縮到了第一輪,而且規制雖然也有嚴格要求,但是不再像之前那樣嚴格苛刻,而時政策論的重要性逐漸上升。

  這也是馮紫英最大的底氣,否則他真的沒信心和這些自小就開始苦讀四書五經的同學們對決。

  當第一輪的經義考試結束,馮紫英心裡是有些發苦的。

  雖然意識到這是自己的短板,自己也覺得自己發揮得還不錯,但是下來和其他同學一對比,尤其是和范景文一探討,他就意識到自己在這個方面差距還有多大。

  范景文倒不是很在意,馮紫英經義淺薄這是大家都知曉的,實事求是地說,周朝宗這一年多時間幫他的針對性補習已經讓他提升了一大截,當然你要和青檀書院其他學子比經義,肯定還有差距,但是你和其他書院府學的學子比,就未必遜色多少了。

  所以當第二輪的時政策論考題出來的時候,范景文一看,心中便忍不住暗嘆,這是在送馮紫英過試啊。

  考題很簡單,「淺論北地災後官府應對事宜」。

  這特麼和公然作弊有何區別?

  雖然馮紫英他們送上去的是一紙《防疫備要》,但是參與者都清楚這其實涵蓋了水災之後的諸多防範事宜,而且更為關鍵的是這些學生們都參與了整個救災過程,不僅僅是青檀書院,崇正書院、通惠書院以及疊翠書院也都參與了,但你要下筆的話更需要從立意、策劃並結合實際操作來撰寫,這才是一本真正的好文,可這恰恰是之前自己一幫人所做過的。

  可以說這道題出出來,四大書院都沒有怨言,畢竟京師城上一個月才遭遇了這場大災,而大家都參與了,唯獨就是國子監一幫人恐怕是吃虧最大的,但本身他們就沒有什麼存在感,所以自然也就被忽略了。

  ********

  榆林鎮。

  馮唐站在城牆頭上已經一個時辰了。

  一動不動。

  他知道今日便是秋闈大比之日,自家兒子從六歲開始讀書,到現在,整整八年,尤其是這兩年到青檀書院去之後的變化更是有目共睹的。

  但歸根結底,無論多大的變化,還是要體現在這秋闈能不能過上來。

  這同樣關係到馮家的未來,自己在這裡沐風櫛雨兩年似乎這一刻都顯得無足輕重起來,只要鏗哥兒能考過秋闈,那邊一切都值得了。

  城牆下一名士卒迅速沿著甕城而入,然後從側面上牆疾步而來。

  「報!」

  「講。」

  「永興堡徐守備狩獵遭遇韃靼人突襲,目前下落不明。」

  「哦?這廝!」馮唐眼中掠過一抹笑意,但臉上卻是怒氣溢面,「命令尤參將統籌新安邊堡鎮軍出擊,務求穩妥,不得中了敵軍誘敵之計。」

  「喏!」

  「令,永興堡駐軍不得輕舉妄動,一切須得由尤參將趕到之後,方可行動。」

  「喏。」

  「另,讓人龍整備隊伍,準備出擊。」

  「喏!」

  看著下牆而去的傳令士卒,馮唐嘴角浮起一抹陰狠的笑容,尤世功還真是能忍,拖了這麼久。

  這顆毒瘤早就該除掉了。

  什麼遭遇韃靼人襲擊,也不知道尤世功用何等手段將徐建仲誘出永興堡,還能一舉撲殺。

  這等手段倒是值得浮一大白,自己總算沒選錯人。

  想到這裡,馮唐越發覺得自家兒子是自己的福星了,若非遇上這尤氏三兄弟,自己固然也能在榆林鎮站住腳跟,但是卻不會有如此快捷高效。

  解決了徐建仲這顆背後不穩棋子,整個榆林鎮基本上就在自己掌控之中了,有些計畫就可以推行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2:06 PM

第一百三十節 要打破歷史?

  段氏忍不住又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明嬛,去接少爺的車回來了麼?」

  「太太,還未回來,估計還早呢。」丫鬟有些無奈的安慰著太太。

  這都是問了第七遍了,可這哪有這麼早就能回來的?而且少爺連送都不讓送,只和他那些同學呆在一塊兒,連瑞祥、寶祥和雲裳都被攆了回來,這府裡邊派車去接,他能回來麼?

  「姐姐,怕是還要一陣去了,若是考完了,只怕鏗哥兒還要和他的同學小聚。」小段氏在一旁勸解著。

  旁邊還有兩個年輕美婦也都紛紛出言寬慰段氏。

  這等大事,無論是誰手裡有什麼事兒,都得要放下來,大小段氏不必說,蘇氏謝氏也自覺地到了太太房中來陪著。

  這關係到日後整個馮家的命運,雖說是太太嫡子,但是畢竟是一家人,段氏也不是一個刻薄的主母,對蘇氏謝氏也不差,能讓她們管一部分家中營生,這在其他家裡是極為罕見的,妻媵妾幾個之間關係一直不錯。

  小段氏也罷了,是媵,而且和大段氏素來親善,鏗哥兒也是小段氏從小帶大的,但蘇氏謝氏也能享受到如此殊遇,能管家裡營生,那就真的是極其罕見了。

  這固然與段氏性子粗疏不喜管家有關,但也能說明段氏的大度。

  段氏坐回床上,忍不住長吁短嘆,小段氏和蘇氏謝氏也是面面相覷,不知道太太怎麼就突然愁眉苦臉起來了。

  「你們說著讀個書如此艱辛,若是這一科考不上,鏗哥兒說還要繼續讀下去,他今年已經馬上就十五了,照他說的,要考中再說婚事,那豈不是要等到十八歲去了?萬一他這秋闈過了,還要說過春闈,再耽擱幾年,豈不是要二十出頭我才能見到新婦?那我孫子該什麼時候才能見到?」

  原來是說這事兒。

  「太太寬心,鏗哥兒是定能考過的。」蘇氏趕緊道。

  「也不一定啊,看看這全城上下的陣勢,四千多人只取一百多人,整個北直隸的讀書人都來考,聽說有些四五十歲都還在考,這鏗哥兒還是年齡小了一些,若是能多讀幾年,興許是沒問題的,但秋闈中了,他還要考春闈,那又該如何?……」

  段氏搖搖頭,她當然知道這是蘇氏在安慰自己,這舉人若是這麼好考,那這四王八公十二侯加上還有那麼多不入流的武勳世家,又有幾個真正考上過舉人進士的?

  印象中這麼多人家,好像還真的就只有賈家考中了一個進士,而且好像還說是書讀多了,連人都有些呆了,居然棄官修道去了。

  段氏可不願意自己兒子變成那等迂腐人,與其那樣,不如別讀書更好,他老爹沒讀書不也一樣安好,只要能多生幾個孫子替馮家延續香火就再好不過了。

  小段氏也知道自己姐姐內心的糾結,既希望鏗哥兒能讀出書來,又擔心他一直讀下去,秋闈過了,還有春闈,春闈恐怕還要更難,明年春闈未過,便又是三年,鏗哥兒的年齡就有些大了。

  可鏗哥兒又立誓要考中進士才談婚姻之事,這卻如何是好?

  「姐姐,其實也不是沒有變通的法子。」小段氏沉吟了一下。

  「哦?婉琴,你說。」大段氏也知道自己這個妹妹素來是個有主意的,精神一振。

  「若是鏗哥兒一時半會兒不願意成親,那就待到他年齡合適之後,不妨先替他納兩房妾室,若是能生下一男半女,也算是替馮家留後,到那時候,便是晚上兩三年成親也不打緊了。」

  小段氏的這個主意也算是兼顧到各方的意願了。

  納妾是不算成婚的,也就是說一個男子無論納妾多少個,也無論妾替其生下多少子女,都無關緊要。

  只要他沒正式娶妻,那就是未婚,這就是古代的未婚青年。

  這樣一來起碼先是把馮家香火給延續起來了,這一點後顧之憂先行解決掉了。

  當然,這先納妾,甚至是妾先生子女也不是沒有副作用,一般名門望族還是對這個有些講究的。

  納妾都還要好一些,但若是妾生了子女,那麼肯定就會對男方選擇範圍有一定影響,一些挑剔的女方未必願意一過來就給妾生子當嫡母,這也是一個問題。

  段氏眼睛一亮,這卻是一個好主意,雖說有一些副作用,但是和先把馮家子嗣香火問題解決相比,這等女方的家庭條件問題就可以放在後邊了。

  這一點段氏還是有底氣的,連賈家這等一門兩國公的勳貴都主動示好,願意嫁女,雖說是庶女,但是也還是不錯了,那麼也就不能挑剔馮家這邊先納妾生子才對。

  想到這裡,段氏臉色頓時變得好看起來,「婉琴,你這個主意不錯,到時候鏗哥兒如果還要找理由推脫,那便由不得他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哪有十八九歲還不成親生子的?選不中合適滿意的,那納妾總沒問題吧?這馮家香火延續不能只由著他性子來!」

  「姐姐也不必如此,鏗哥兒那裡還是好好和他說說才是,我想他還是能夠理解姐姐的苦衷的。」整個馮家就帶了這麼一個,誰都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大房二房那邊更是如此,大老爺二老爺都不在了,卻沒有人襲爵延續香火,這馮家成了這樣,外邊兒肯定是有閒話的。

  就在家中議論著馮紫英的婚事時,馮紫英終於伴隨著人流從貢院走出。

  如果說前日裡心情是一片灰暗,那麼今日就是一片燦爛晴空了。

  別看這道題如此簡單,但是你要答得出類拔萃高人一籌,甚至高人幾籌,那也不簡單。

  自己經義這一塊差距被拉下不小,那麼要想彌補轉來,就必須要在時政策論這一塊上佔據絕對高度。

  或者說就要憑這一份策論,讓總裁和房師都予以認可,甚至忽略經義那一塊。

  范景文已經很隱晦的提了,北直隸秋闈是禮部直接派人,而且多半就應該有高層授意。

  出這道題就能看出一些端倪來,那麼如果能在策論上拿下高評,那麼就有可能扳回先前的劣勢。

  老遠就看見了范景文和其他幾名青檀書院的同學,馮紫英心情也是愉悅並放鬆著,無論如何這一步總算走出去了,不管最後如何,都算是結束了。

  「怎麼樣,紫英,這下該胸有成竹了吧?」范景文上前來,狠狠的拍了拍馮紫英的肩頭,滿臉欣慰和感慨,「恐怕是咱們順天府最年輕的舉人了,這開創了一個記錄!」

  的確,整個大周不敢說沒有十四歲的舉人,南直隸那邊應該是在泰和帝也就是周太祖尚未遷都時好像出過十四歲的舉人,但是在順天府,在北直隸,在京師正式成為大周首都之後,這六七十年間,就沒有聽說過有十四歲的舉人!

  別說是十四歲的舉人,就算是十四歲的秀才,那都是十分少見的,要知道十四歲的舉人就意味著,十四歲就可以出仕除官了!如果運作的好話,甚至可以直接出任一地知縣或者知州(府屬州)。

  你可以想像,一個十四歲的縣大老爺,滅門令尹,這是多麼令人震驚。

  這一場對於整個青檀書院來說都是大獲全勝的,不敢說人人都成功,但是可以說都受益匪淺,十多個學子中幾乎人人都是喜笑顏開。

  但這並不意味著所有人都能考中。

  看見簇擁上來的同學們,馮紫英也忍不住有些興奮,如果這一科自己真的考中,豈不是意味著自己又打破了一個歷史?

  「夢章兄,千萬別這麼說!」馮紫英趕緊道:「這一場小弟的確感覺考得不錯,但是大家都知道上一場小弟表現很一般,甚至和各位兄長相比都還有很大差距,所以只能說是差強人意,現在可不敢說什麼成竹在胸,這句話我估計咱們這群人裡邊大概也就只有夢章兄敢誇口。」

  范景文笑著搖頭。

  他明白馮紫英的意思,不想說這些顯得太過出挑的話,萬一沒考過的話,那就成了笑話。

  他本來就是風頭人物,被人拿住了這等把柄,那就太丟臉了。

  但以范景文的判斷,馮紫英應該是穩了才對,只要他的經義考試不是差的太厲害,那麼絕對可以憑策論這一場扳回來。

  而馮紫英的經義固然在青檀書院中算是比較差的,但是放在四千多北直隸的學子中,起碼也可以算是中等水準,加上絕才驚豔的一篇策論,還有秉承聖意的總裁和房師,豈有不取之理?

  「那走罷,總算是了結了一樁事兒,一切等到十天後就可以揭曉了。」范景文笑著道:「紫英,愚兄看到你家裡的車來接你了,你那小廝都在那裡探頭探腦許久了,是和我們一起回書院,還是……」

  「難道夢章兄還要回書院?」馮紫英爽快的一攤手,「今日如此快事,甭管二十日後結果如何,我們好像都應該去慶賀一下,不如小弟做東,請各位兄長到白月樓共謀一醉如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2:07 P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20-4-8 02:19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一節 金風未動蟬先覺

  賈政背負雙手在書房中來回的踱著步,時不時的長吁短嘆。

  今日便是秋闈大比最後一場時政策論,想到這盛大場面,就足以讓一直以讀書人自詡的他頗為觸動。

  只可惜自己年輕的時候卻未曾經歷過這種場景,珠哥兒若是身子骨再強健幾分,也許就能考過這秋闈了,這讓賈政忍不住眼眶又有些濕潤。

  「寶玉還沒有過來?」心中越發焦躁,賈政聲音也變得尖利起來,「這孽障今日跑到哪裡去了?」

  李十兒已經吩咐人去找寶玉了,可寶玉房中無人,那丫鬟們也說寶二爺午覺之後便不知道去了哪裡,興許在梨香院,又或者去了林姑娘那裡。

  「老爺,已經讓人去找去了。」李十兒心中又暗自打鼓,不知道今日老爺怎麼又情緒不好起來,這寶二爺若是找不到,只怕回來晚了又要吃排頭了。

  「哼,這都去了半個時辰了,還沒找到?聽說他和那東府蓉哥兒媳婦的弟弟成日裡出雙入對,連書都不想讀了?」一想到此事,賈政便心火亂竄,下意識的就想要讓人去拿板子來準備著。

  這也是他在趙姨娘屋裡歇息時聽說的,來源應當是環哥兒,但賈政也未輕信,還是讓人去打聽了一番之後,又把那塾師叫來細細詢問了之後,這才有了定論。

  要說有甚不軌之事,現在好像也還說不上,但是這書卻讀成了走馬觀花,這卻是不假的。

  眼見著那馮家大郎都已經去考秋闈了,這自家兒子卻是優遊甚歡,要說寶玉翻年也就是十二歲了,馮家大郎這個年齡都要入青檀書院了,而寶玉呢?

  想到這裡賈政便是一陣肝疼,難道這寶玉真的就不是讀書種子?

  想到那塾師說環哥兒和蘭哥兒讀書還要認真許多,這兩相對比之下,如何不讓賈政對寶玉的表現越來越不滿意,情緒也越來越急躁。

  「還沒回來?」又等了一炷香工夫,賈政臉色已經猶如暴風雨來襲之前一般陰沉得嚇人。

  李十兒已經在琢磨是不是該先去讓人給太太說一聲了。

  這寶玉一回來鐵定是要吃板子了,弄不好就得要打得下不了床。

  太太最終肯定也要遷怒於自家,更何況上月太太還專門吩咐人給自己屋裡送了些許土產,雖說不值多少錢,但也是太太一番心意,李十兒也知道這肯定多少是想讓自己幫著她把老爺盯著。

  其他都不必,唯一就是這寶二爺的事情,須得要上心,這也是太太屋裡的金釧兒帶的話給自己。

  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便見到外邊有人影閃動,李十兒趕緊出門:「可是寶二爺回來了?」

  「回李爺,還未曾,不過門房上傳信來,說舅老爺那邊府上來人,請二老爺去那邊府上一敘。」

  聽得這話,李十兒心中一鬆,終究找到了辦法,這下好了,他趕緊進屋:「老爺,舅老爺那邊傳信來,請您馬上過府一趟。」

  「哦?」賈政也是一愣,內兄回來了?不是說去宣府鎮了麼?內兄擔任宣大總督之後,基本上都是在京外奔波,山西、大同、宣府三鎮乃是拱衛京師的頭等要地,自然不敢輕忽,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卻要找自己去?

  「說什麼事情了麼?」賈政點點頭,李十兒已經招呼丫鬟趕緊來替老爺換衣,話語裡卻不落下,「怕是有啥重要事情,這等時候來請老爺,須得要儘早去。」

  賈政本來也就是個沒甚主意的人,見長隨這麼一說,便也信了,忙不迭的讓丫鬟換衣,「那老爺,寶二爺若是回來了……」

  「且寄下這一頓,下一次若還是這般,便要老賬新賬一併算!」氣惱無比,但是卻又無可奈何,等到自己回來,只怕這寶玉早就得到消息去母親那裡躲災了。

  去往兵部窪橫街的路上,賈政便能看到不少三三兩兩的士子學生興高采烈的談論著,也有一些人垂頭喪氣,更多的人則是心神不寧,誰都要等到二十日後的放榜揭曉方才知道自己這一科的秋闈大比中的最後命運。

  聯想到自己屋裡三個,寶玉若真的是讀不出書來,恐怕就不得不多花些心思在環哥兒和蘭哥兒身上了。

  蘭哥兒自不必說,可若是這環哥兒真的讀書是塊料子,那這兩相對比之下,寶玉豈不成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也不知道這般對比能不能寶玉也受到一些刺激,進而發憤圖強起來?

  各種紛繁的心思一直縈繞在賈政胸中,讓這一趟去王府的路上是格外的難熬。

  一進王子騰書房,就看到王子騰正在聚精會神的看著什麼。

  「二兄。」

  「存周來了,坐吧。」王子騰黑瘦了不少,但是氣勢卻更顯得精悍凌厲了,」本來是說想找你說你家三姑娘的事兒,但現在恐怕不行了。」

  「哦?」賈政一愣,沒反應過來,說探丫頭的事情?是馮紫英麼?

  「前幾月裡也讓人打聽過,馮家的意思還是等到馮家大郎今科秋闈之後再說,另外我也問了問,說馮家大郎經義功底的確不佳,若是能再讀三年,這秋闈更有把握,我也就琢磨若是今科秋闈馮家大郎不中,存周便可託人遞話,看看兩家是否可以結親,但現在看來……」

  王子騰的話讓賈政有些不明白了,怎麼這個日才考完,王子騰就覺得馮家大郎能考過不成?

  似乎是覺察到了賈政的疑惑,王子騰把手中的紙遞給了對方。

  賈政一看,「淺論北地災後官府應對方略。」

  他頓時明白過來,這應該是今科順天府秋闈策論考題。

  「存周,明白了麼?」王子騰吁了一口氣,「上月京師大澇,往年洪澇之後必定會有疫情,但是今夏雖有,但是卻情況要好得多,據說便是得益於青檀書院的先期提醒和寫出的一份《防疫備要》,而此科北直隸的策論考題卻又是以此為題,我在想,只怕青檀書院便會在這等考試上佔盡便宜了。」

  賈政終於明白了,內兄怕是覺得這樣的策論題對青檀書院學子來說是輕車熟路,那馮家大郎也必定能取得一個好的成績,那今科馮家大郎怕是要過了,而一旦過了秋闈成為舉人,只怕馮家就會對探春的庶出出身很介意了。

  之前說實話賈政還不是太在意這一點,他覺得馮家大郎縱然在青檀書院讀書,但是年齡和底子擺在那裡,只怕這一科的可能性不大,下一科也許還有希望,那麼還有這兩三年時間可以慢慢來籌劃此事,卻未想到局面卻變得如此。

  「二兄,這秋闈大比,北直隸四千五百多人,只取一百餘人,縱然馮家大郎這番要佔些便宜,但愚弟以為也未必就能輕言中式吧?」

  「但願如此吧。」王子騰嘆息了一聲,賈政這話倒也不為錯,這秋闈和春闈沒有哪個敢說有絕對把握,一些考前名聲顯赫的士子一樣有翻船失手的,遑論馮紫英這樣不過才在青檀書院讀了兩年書的。

  「若是知曉馮家大郎秋闈未過,那存周便可託人去探詢那馮家的意思,若是能促成兩家結親便是最好,那邊我也會去信榆林,看看馮唐的意思,……」

  王子騰始終覺得這馮紫英若是不能籠絡到有些可惜,賈家三姑娘庶出的確是一大障礙,便是馮紫英未過秋闈,都未必能行,若是不行,那便可以試一試薛家姑娘,只是這薛家的身份卻又讓人有些氣短,而且妹妹那嫡子卻又是一個不省心的,若是馮家知曉,只怕也會是一個問題。

  想到這裡王子騰真的覺得沒有一個各方面都能如意的,可惜了賈家大姑娘。

  *****

  馮紫英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他是被抬回來的,越發讓他感覺到自己來到這個時空之後酒量似乎完全變成了這個真正的馮紫英了。

  無論是黃酒還是燒酒,自己的量都銳減。

  頭還有些暈乎乎的,但一翻身,就聽見外間急促的腳步聲進來,「少爺,您醒了?」

  「唔,幾時了?」馮紫英扶住額際,還有脹痛難受。

  昨晚也記不清雲裳替自己喂了幾碗蜜水了,也幸虧自己還是堅持了雲裳侍候自己,想想如果是瑞祥或者寶祥來喂自己蜜水,那真的是背上一陣惡寒,真的恐怕蜜水沒喝下去,自己先要吐了。

  「快午時了。」雲裳俏臉有了一抹擔心,但看到馮紫英眯縫著眼睛似乎在觀察窗外的陽光,又補充道:「天時還有些大,少爺那些同學都在旅舍裡歇著了,先前有一位同學上門來留了話,說他們先行回書院了,可能有些同學要先回家。」

  這從開考到揭曉張榜撤棘,需要二十日時光,也就是要等到八月末才能看到自己是否中式了。

  像挨得近的便可以回家,等到時間差不多了,然後再來等候,當然更多地人還是更願意在寺觀、旅舍和書院裡等候,這沒有得到一個明確的結果,許多人是不敢回家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2:10 P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20-4-8 02:18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二節 諸般心思,卻上心頭

  這二十日恐怕對所有學子們都是最難熬的二十日。

  春秋兩闈這種考試的確變數太大,存在很多不確定因素。

  甚至可能因為你寫的卷子卷面不佳,或者字跡不清晰,都可能直接被黜落,同樣,在經義策論中,你的文章如果不合房師的口味,也有可能被廢置,這種情況數不勝數。

  對馮紫英來說,也不例外。

  雖然范景文很肯定的表示,在這一科的春闈中,自己應該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如果這都沒能過的話,那就是天命了,但馮紫英同樣也清楚,這種可能性的確存在。

  很多房師對經義十分看重,雖然從元熙三十五年之後,時政策論的份量日益上升,但是畢竟裁決權在房師們手中,如果他們認為自己的經義水準太差,給了一個非常糟糕的判語,那麼也是可能直接被黜落的。

  關鍵就在於這判卷的房師們對經義文卷的審核寬嚴程度。

  這就真的不是哪一個人能控制的了,遇上寬鬆的,他只要覺得過得去,都可以給你判一個不錯的判語,遇上嚴格的,你在經義論述中稍微和聖人之言不符,他都可能要讓你失去這樣一個機會。

  ******

  黛玉也在一起床之後和紫鵑探討著這個問題。

  這一年,對於黛玉來說也是難熬的一年。

  府裡邊多了一個寶姐姐,嫻雅大氣,待人接物都是極好的,而且人也大方溫和,這也使得府裡邊就有些閒言碎語出來了。

  兩個表小姐,一個是姑表小姐,一個是姨表小姐,都相當於是寄居在賈家,但是性子卻各異。

  黛玉本來就不愛出門,加上面冷嘴利,免不了要得罪一些婆子僕僮。

  而丫鬟們則都是慣於趨炎附勢的,林姑娘對寶二爺一直沒有多少好臉色,也使得很多丫鬟們覺得這位林姑娘過於驕矜倨傲,慢慢的就免不了要在她背後說些閒話了。

  也幸虧得紫鵑是府裡的老人了,和鴛鴦、平兒、襲人等人關係都一直不錯,加上原來也是在老祖宗邊兒上呆過的,多少也還是有些面子,所以這情形才沒有過於嚴重。

  但下人們對薛家姑娘的交口稱讚卻是發自內心的,這位薛家姑娘,見人先帶笑容,而且從無惡語冷臉,便是有些為難事,也要儘可能的替人考慮到,端的是個周到人。

  這兩相對比之下,大家心裡便自然也就有了一個掂量,雖說像黛玉日常接觸比較多的二嫂子、探丫頭、二姐姐都無甚影響,但是像其他一些人多少也就還是有些看法了。

  黛玉不是感受不到這種變化,但是她卻懶得去多理睬,本來也就沒有多少交道,何必要去刻意討好誰,或者向誰去解釋個什麼?

  愛怎麼想怎麼想,愛信就去信好了,大不了日後少打交道甚至不打交道。

  這就是她的風格。

  便是紫鵑也改變不了自家小姐這方面的性子,頂多也就是幫她圓轉維護一番,以免把很多關係弄得太僵,比如像後房,黛玉胃口本身也不好,很多時候還要有求於後房;再比如一些送花送脂粉的,總歸要打交道,自然也要想辦法避免被人家針對。

  「馮大爺今兒個也不過才虛歲十五,這大周朝好像沒有聽說過十五歲的舉人吧?珠大爺當年十五歲也只是考了個秀才,就那樣弄得閤府上下都是張燈結綵,很是歡鬧慶賀了一番,若是馮大爺考中舉人,只怕就要舉國皆驚了。」

  紫鵑先替馮紫英把台階找好,這邊也算是替自家小姐打個圓場,別到處傳出去馮大爺能考過,最終馮大爺卻又未過,弄得大家面上尷尬。

  若是從小姐嘴裡傳出去,只怕就有人要專門來就此話懟小姐了。

  「紫鵑,那也不一定,我聽說今科北直隸名額不少,馮大哥這兩年也一直苦讀,今年年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一門心思要考過,這邊努力,怕是過得了的。」

  對馮大哥的前程,林黛玉一直是十分關注的,為此這半年裡也是多有瞭解,只不過她一個人在府裡邊,能打聽的渠道有限,也就只能憑著自己的想像去琢磨。

  「小姐說過得了,那便過得了吧。」紫鵑笑著應和了一句。

  這等問題只要一扯起來,只怕小姐又要爭個高下才罷休,換了其他話題都好說,小姐多半不會在意,唯獨這個話題,那是不肯退讓的。

  似乎是感覺出了紫鵑語氣裡的某種退讓,嗯,還有點兒揶揄的味道,黛玉臉一紅,瞪著紫鵑:「紫鵑,你這口氣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說過得了,就過得了?我是根據馮大哥這麼努力判斷的,你看尋常事情馮大哥哪有那麼努力過,這樣的情形有過麼?」

  紫鵑只得正色道:「小姐,婢子不懂這個,只能是小姐怎麼說就怎麼了,想那馮大爺如此能耐,不知道是否瞭解小姐在替他默默的祝福呢?」

  這一下子黛玉臉刷的一下是真紅了,拿起手中的汗巾子就要打紫鵑,卻被紫鵑格格嬌笑著躲過,「小姐,婢子說錯了。」

  藉著機會,紫鵑出去替黛玉泡茶,回來時,卻見那黛玉痴痴的望著窗外,半晌不動,顯然是這份心思早已經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心中也是暗自嘆息,這馮大爺若是辜負了小姐這般心意,那就是罪該萬死。

  看看小姐的手,為了馮大爺,硬生生的繡出了一個香囊來,這普天下再無一個男人能讓小姐這般了。

  ********

  同一時刻。

  薛蟠一搖三晃的進了院子,卻見這屋裡沒甚人氣。

  母親怕是去了姨母那邊,這梨香院哪樣都好,唯獨就是人氣不足了一點兒,畢竟不是自家屋裡,這院子也小了點兒,啥擺設也只能由著別人來將就。

  再看看自家身邊,連個像樣的使喚丫頭都沒有,再聯想到那越發標緻俊俏的香菱,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那金陵那邊怕也是事情已經該了結了,舅舅似乎這一年裡也未曾提起過這事情了,或許自己可以向妹妹那邊把香菱重新討要回來?

  但想到舅舅那張冷厲陰狠的臉,薛蟠有下意識搖了搖頭,恐怕還得要緩緩,總得要等到金陵那邊有個准信兒,方能作數。

  想著這些事情,薛蟠便徑直步入自己妹妹那邊的偏院,「妹妹在麼?」

  「兄長什麼事?」薛寶釵的聲音永遠是般清泠溫潤的,漫步走到門前,卻見自己兄長有些不自在,再一看,那香菱也看到了兄長,當是還有些忌諱和尷尬。

  這一年多里,香菱跟了自己,便少有出門,儘量避免與兄長碰面,自家兄長雖然是個渾人,但是答應了舅舅的事情卻也十分守諾,自己這邊院裡便是半年都難得踏足一次。

  「也沒見著母親,怕是去了姨母那邊,我今日看那街上,一干儒生呼朋引伴,縱笑談論,不知是何節日,讓這些酸丁如此興奮?」

  薛蟠目不斜視,只看著自己妹妹,那香菱也早就躲入屋裡,只有鶯兒笑著和妹妹迎了出來。

  「兄長有所不如,昨日秋闈大比便算是考完了,這些學生們怕也是要輕鬆愜意一番吧。」薛寶釵微笑著向兄長解釋。

  「哦?難怪。」薛蟠恍然大悟,臉上哂笑之意甚濃,「難怪今日裡我看到寶兄弟懨懨的,只怕也是聯想到了此事,下科怕是他也要去參加秋闈了?」

  寶釵何等人,如何能聽不出自家兄長語氣來的揶揄調侃味道,瞪了兄長一眼,「兄長,這等話萬不可在外邊說,否則被府裡其他人聽了去,定要惹出是非來。寶兄弟現在年齡尚小,下科也未必就要去考,多讀幾年書未必就是壞事。」

  「妹妹,話不是這麼說吧?這讀書不就是為了去考試麼?我聽聞這府裡都在說那馮家大郎今科便是要去考的,馮家大郎也不過就是大你月份,那下一科寶玉當是比現在的馮家大郎年齡更大,為何卻不能去考?」

  薛蟠在其他事情上或許就過了,唯獨在寶玉讀書的事情上卻是格外清醒,「莫不是怕考不起,丟了臉?也不至於如此才對。」

  寶釵臉紅了紅,見兄長一副較真模樣,只得小聲解釋:「兄長有所不知,這要參加秋闈也不是人人都能參加的,須得要先考過秀才,或者就得要取得監生資格,否則是不能去考的,下科秋闈,也還要看寶兄弟那時候能不能取得這樣的資格,這等事情兄長莫要去多問,免得寶兄弟多心。」

  薛蟠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明白了過來,點點頭:「原來如此,若是寶玉考不過秀才,那邊去弄個那勞什子監生資格便是,那又有什麼難處,總歸不過是多使些銀子便能解決。」

  寶釵未曾想到在這等事情自家兄長居然還如此看得穿,這要其他辦法取得不了監生資格,倒也的確可以用捐監來拿到監生資格。

  只不過捐監的名義就實在太難聽了,而且這大周百年幾十科裡,還從未聽聞過有捐監考中舉人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2:12 P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20-4-8 02:17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三節 寶釵,香菱,鶯兒

  見妹妹不說話了,薛蟠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便聳聳肩:「妹妹,我看這寶玉也不是個正經讀書的,便是花了銀子弄個監生也考不過,只怕也是白使銀子,還不如學著哥哥我,有那銀子圖個快活自在。」

  此話可謂刻薄而真實,但聽到寶釵耳朵裡卻是嘆息不止,心中也是格外猶豫。

  母親已經流露出了些許意思,那就是想要把自己許配給寶玉,讓兩家聯姻。

  雖說還不清楚姨母那邊的意思,但是現在自己一家人寄居在賈家這梨香院裡,兩家也是格外親熱,而且薛家營生那邊情形也是每況愈下,若說是和賈家結親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這是女兒家何嘗不想嫁一個出人頭地能撐得起家族門楣的郎君?

  現在這寶玉在自己兄長嘴裡居然淪落到和兄長自己一般的角色,這如何不讓寶釵感到心裡難受?

  而且她也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方面其實寶玉和兄長都差不多。

  都是不求上進只知道廝混,都得要依靠家族餘蔭,或許寶玉唯一能比兄長強的就是相貌要更招人喜歡。

  但是男兒漢大丈夫難道是靠容貌建功立業撐起家族麼?想一想這都是一個笑話。

  而且太過於英俊瀟灑的外表固然可以贏得女孩子們的一時歡心,但是對於像寶釵這種兄長不成器,家族面臨困境,自己都需要為自己未來考慮的女孩子來說,這甚至根本就不是一個考慮條件。

  這個時代的女孩子交往範圍就這麼狹窄,寶釵也沒有更多的機會認識其他男孩子,也不允許她去認識別的男孩子,在這樣狹窄一個圈子裡,她又能奈何?

  「兄長,切莫再說這等話了,我們暫住在姨母家,受人恩澤,也須要守人家規矩,更莫要去背後說人閒話。」寶釵正色道:「兄長若是有那份心思,不如多操心一下家中營生,前日裡張伯送來的賬目,妹妹少許看了看,便有些差錯需要釐清,……」

  「哦?妹妹,你知道為兄是個不中用的人,對這等事務一看就頭疼,就莫要難為兄長了,這老狗在我薛家幹了這麼多年,歷來精明,上下稱讚,連爹還在的時候都說他可以託付一方,為何卻還出這般淺顯的差錯,莫不是現在覺得爹走了,我們薛家在金陵那邊也有些不濟了,要來有意試探我家?」

  薛蟠雖然渾,但是卻不傻,居然還能想到這一出。

  寶釵也沒想到自家兄長都還能想到這一點,心中也是一喜,但是自家兄長是絕無耐心去管這等繁瑣事務的,自己又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也不可能拋頭露面去主動過問這等營生,想想家裡這般,寶釵心中更是灰暗。

  見自己妹妹臉色黯淡,薛蟠也知道恐怕是自己話惹來妹妹傷心了,晃動著大腦袋,想了一想才安慰自家妹妹道:「妹妹也莫要傷心,薛家現在是差了一點兒,但不是還有你麼?只要你能嫁一個好人家,便能讓咱們薛家有個依靠,只是這寶玉卻是個和我一樣不中用的,萬萬莫要嫁他,榮府二房若是交到他手裡,只怕都要被敗光,……」

  寶釵心中更是不悅,但臉色卻越發平靜,「以哥哥之見,咱們薛家該與哪等人家聯姻才能有依靠呢?那不如就請哥哥先考慮自家婚事,若是能娶來一個能操持咱們薛家營生的嫂子,豈不勝過依靠別家?」

  「嘿嘿,妹妹這話就是打趣兄長了,妹妹這等人才,母親都尚未能替妹妹尋到一個好人家,哥哥有自知之明,便隨意尋個寒門小戶人家女子即可,只要莫來管我自家快活事兒,一切便可。」

  薛蟠對這方面倒是十分看得開,只要不管他自家快活,一切皆可。

  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薛蟠凝神苦思,「妹妹也莫焦心,前次去舅舅家,舅舅不是對妹妹格外關心麼?以我的感覺,怕是舅舅有安排才對,只是這一晃便是一年多了,卻為何不見舅舅提起?」

  薛蟠這一提起,寶釵臉色便微紅。

  說實話,這也是薛姨媽和寶釵最為疑惑的事情。

  先前王子騰這般關心,甚至還覺得寶釵待選都不合適,明顯就是覺得寶釵該尋個更好的人家,這讓薛姨媽和寶釵內心既是忐忑,也有些期待。

  王子騰好歹也是一方大員,正二品武官,甚至還兼任過兵部右侍郎,在京中也有偌大的影響力,要替自己外甥女尋個好人家,簡直不要太容易。

  而且寶釵人才性子各方面都是如此出色,這就更沒有問題了,縱然家世略微差了一點兒,還有一個愛惹事兒的兄長,但是這年頭哪家大戶裡邊沒有幾個不成器的子弟?

  再說了,不是還有王子騰這個母舅家可以依靠麼?

  可這一年多來,雖然寶釵也陪著母親去過舅舅家幾次,但是舅舅要嘛就在外巡邊,少有回京師,要嘛偶爾遇到一次,舅舅雖然也要問起近況,卻是半句未提寶釵的事情。

  這讓薛姨媽也是格外失望,而寶釵雖然表面依然沉靜自若,看不出半點,但心中也未嘗沒有幾分失落。

  「兄長莫要去問這些無聊之事,舅舅總督一方,豈有操心這等微末之事的道理?」寶釵抹了抹額際垂落的一縷烏髮,淡然道:「兄長若是有心,不如還是問一問母親,看看可否有合適人家,先替兄長安頓下來。」

  薛蟠愣了一愣,便也反應過來,這是妹妹不想在人家談論此事,打了個哈哈,「妹妹說得也是,若是能把我的事情解決了,妹妹興許就能有更好的造化。」

  說完,薛蟠便晃著大腦袋,哼著小曲兒回自家那邊去了。

  看見薛蟠離開,寶釵默默的嘆了一口氣,回到自家房中,那香菱和鶯兒都已經跟了進來。

  和香菱的老實相比,自小跟著寶釵的鶯兒就要活躍大膽許多,「小姐,先前大爺說的舅老爺對小姐的親事很關係,莫不是真的要在京城裡替小姐尋個好人家?」

  寶釵臉一燙,瞪了一眼自己這個貼身丫鬟:「少聽他胡謅,不過是舅舅看我們一家來京裡無人依靠可憐,多了一些的關心照顧罷了,哪裡就說得上那些?」

  鶯兒卻不怕自家小姐,仗著小姐寵愛,不依不饒:「那可不一定,以小姐的人才,怕是京中無數富貴人家都要排著來上門才對,舅老爺也不過就是幫忙把把關罷了。」

  寶釵心中一動,但又是一黯。

  來到京中之後,寶釵才意識到這京師城和金陵城還是有很大差別的,那就是原來賈史王薛金陵老的四大家,在金陵城乃至南直隸都能赫赫有名,但是放在這京師城中便不值一提了。

  四王八公十二侯,除了賈家和史家能佔到八公中的兩公和十二侯中兩侯,王家和薛家其實是連著武勳群體中的一等都算不上的。

  但是王家人家卻不是靠著這個,而是靠著現在舅舅的一力奮鬥才得到了太上皇和皇上的信任,才能坐上這樣一個位置,相比之下賈家和史家現在明顯都已經沒落了,至於薛家,現在更談不上了。

  而且這京師城中明顯風氣也不一樣,便是朝廷對武勳群體都不太喜歡,那些個文官更是對武勳們不屑一顧,甚至有些刻意針對和刁難的味道,這種情形似乎在新皇登基之後更為明顯。

  這些情況都是寶釵在從舅舅舅母以及姨父那邊聽來的,像兄長的事情,若不是舅舅一力出面,而是只靠賈家,根本就不可能辦下來,這種差距也顛覆了以前母親和自己對賈家、王家之間固有看法。

  正因為如此,寶釵也並不認為自己就像鶯兒所說的那般就真的如此受人追捧了,薛家便是有些資產營生,但是在京城這個地方,商人哪怕是皇商也一樣不受待見,這地方的人更看重家世,所以自家要尋個好人家也沒有那麼簡單。

  這也是母親為何覺得這賈家或許還真的是最靠譜的緣故,顯然母親也是看到了這些。

  見自家小姐只是微微搖頭,卻不言語,這鶯兒也有些急了,「小姐,難道婢子說得不對?香菱,你來評個理兒,我說得不對麼?」

  香菱只是抿嘴笑著搖頭,卻不言語。

  「哼,你就是個悶葫蘆,我就知道說正事兒你便是一個搖頭貓了。」鶯兒也不在意。

  香菱是個老實性子,和她也很處得來,她也一直在寶釵面前說,不如就讓香菱跟著小姐,跟了大爺是真真糟蹋了人。

  「鶯兒,這等事情,小姐是肯定有主意的。」香菱終於還是說了一句,「何況這等事情也要等太太和舅老爺他們才能做主。」

  「那香菱你覺得如大爺所說,寶二爺真的是個不中用的?」鶯兒反問。

  這個問題其實已經在三女心中問過了,寶釵的去向也關係到她們的幸福,嫁入賈家看上去是很美好,但是卻被那薛大爺一說,大家心裡卻又沒數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2:12 P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20-4-8 02:17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四節 鎖院閱卷,技驚四座

  伴隨著秋闈大比的結束,現在就迎來了艱難的煎熬期。

  二十日對於所有參與了秋闈大比的學子們來說,簡直比一年時間還難熬,食不甘味,睡不安枕,沒有得到一個準確的結果,哪怕是如范景文、楊嗣昌這樣的牛人,一樣不敢打包票。

  鎖院之後,貢院這邊就進入了緊鑼密鼓的閱卷審卷時間,各房各自開展閱卷審卷,同考官不得越房審卷閱卷搜檢取中,這也是防止舞弊的一種手段。

  大周沿襲了前明舊例,但是又有了一些變化。

  比如在北直隸的主考官上原來也一直是由順天府提名,翰林院、禮部共同會商報經皇帝批准,但後來基本上演變成翰林院和禮部共商出一個大名單,而由皇帝直接在其中選定,不再由推舉出主考官,報經皇帝批准。

  主考官的人選也由最初的翰林院侍講侍讀以及左春坊、禮部中選出,同考官則延伸到禮部、太常寺、國子監中。

  此次北直隸主考官乃是由翰林院侍讀學士趙宗吉擔任,同考官則是八人。

  按照約定俗成的規定,經義、策論皆分上上、上中、中、中下、下下,若是其中一類為中下或者下下,便直接黜落,若是一類獲得中卷者,除非另一卷獲得主考官認可為最優卷,方可取。

  也就是說只要是兩卷中有一卷被列為中、中下、下下,基本上就直接被剝奪了中式機會,必須要在兩卷都達到中上或者上上卷,方才有機會中式。

  作為主考官,趙宗吉是不閱卷的,除了疑難問題或者特別優秀的佳卷需要他親自審讀外,其他他更多的還是抽查幾位同考官審閱後評定級別的卷子,防止徇私舞弊或者錯漏。

  由於採取了彌封(糊名)和謄錄制度,所以這極大的減輕了作弊的可能性,糊名讓無人知曉這份卷子是誰所寫,同樣謄錄則直接避免了同考官通過筆跡來辨認熟人或者所托者卷子,再加上臨時的抽卷審卷制度,基本上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了作弊。

  當然那種替考代考畢竟屬於少數,或者提前漏題,機率都相對較小,難以徹底避免,但起碼避免了大規模作弊的可能性。

  北直隸此次秋闈考生達到4515人,比起上一科略有下降,但是總體來說屬於平均水平,從元熙三十二年之後,北直隸的秋闈考生一直保持在4400到4600人之間,有小幅度波動,但基本保持穩定。

  因為分成兩卷,也就是說九千卷需要八個同考官在二十天之內閱完,並寫出閱卷評語,無論是上上還是中下,都需要有間斷的閱卷評語,也就是說要經得起覆核,為何黜落,為何選上,都要有一個交代說法。

  十多日的鎖院審卷閱卷對於主考官和同考官們來說同樣是一種煎熬,但這也是一份榮耀。

  擔任過一任主考或者同考,基本上就相當於在士林中是獲得了認可的一種資歷證明,也就意味著下一科你一樣有資格去參與主考或者同考,而多幾輪主考資格,那意味著那基本上算是士林中的大儒大賢了,而多幾輪同考資格,你一樣可以在其他士人文人面前誇耀自己的資歷。

  閱卷房中大家都基本上沒有多餘話語,若是有,也基本上都是有特別好的卷子需要交流觀摩,而特別是上上卷,那麼基本上大家都要相互觀摩點評一番。

  這種上上卷無論是在經義卷還是策論卷中都不多,基本上不到半成,也就是說要三五十份卷子中才能產生出一份上上卷,而如果產生了上上卷的話,只要對方的另外一份卷子不是太差,那麼都可以確定其中式了。

  真正進入上上卷的文卷,趙宗吉都是要品讀一番的,這意味著這個學子基本上就進入了士林的行列,中舉之後哪怕這個學子考不中進士,甚至不願意選官,那麼他回鄉之後,這份資格也足以讓他和縣裡的知縣們平起平坐,而不受任何鄉紳地主們的排擠打壓了。

  這既是真正的魚躍龍門。

  這一份卷子的確寫得相當好,趙宗吉忍不住捻著鬍鬚細細讀起來,好一陣後,又才放下,然後又去看了看這份卷子相對應的經義卷是否已經閱過。

  一看,經義卷居然也是上上卷!

  再認真一讀,一樣堪稱是絕佳之卷。

  這就讓趙宗吉大為吃驚了。

  不是沒有經義和策論都是上上卷的情形,但是這種情形不多不說,而他看到的這兩份卷子都稱得上是他所閱過的卷子中的前三。

  也許這就應該是頭名了,趙宗吉沉吟著。

  「學士,且看這一份經義卷。」趙宗吉見幾名同考官都在竊竊私語,研討了好一陣,似乎沒有一個定論。

  「何事?」好就是好,差就是差,難道說這幾人還有什麼不同看法不成?就算是有些差異,但是也不至於分歧太大才對,趙宗吉也很奇怪。

  趙宗吉端坐堂上,等到人送上,粗略一看便皺起眉頭,這份卷子有何出奇之處?但人家專門送上來,而且還引起了爭論,莫非真還藏著什麼機鋒?

  細細再讀了一遍,又看了評語,也是中規中矩,只說文辭淺白,論述虎頭蛇尾,也算中肯,頂多也就是一個中卷,甚至中下卷更說得過去,但是捲上卻未定級。

  「何事為難?」趙宗吉好奇起來,這難道還有什麼值得為難的?

  太過尋常普通,甚至就是不佳,定為中或者中下都說得過去,不為過。

  「學士再看這篇策論。」另外一名同考官面帶詭異之色送上一份策論卷。

  目光一落下,趙宗吉就覺察到這份卷子的不同尋常。

  從立題到設問,再到破題對策,文辭雖然一般,但是卻勝在條理清晰。

  更為關鍵的是這篇文章從立意開始便是極具針對性,可以說將整個災後官府需要從哪幾個方面來著手的舉措,分為輕重緩急一一列出,還有後續可能要出現問題,以及出現之後的補救之策,一一寫了出來。

  給趙宗吉的感覺這簡直就是順天府一幫官員坐在一起合議商定出來的一份對策,不,便是順天府這幫人都考慮不到如此周全,而且細節上更是格外周密詳實,極具實際操作性。

  比起先前自己看到那一份一直譽為第一的又要高出一籌,簡直可以直接當成一份經典的運作手冊來直接投入實用了。

  趙宗吉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可能有對賑濟、防疫、杜絕謠言揭帖、控制民意民心這等情況如此熟悉的學子?

  莫不是本身就是官吏,又來考秋闈?

  也不是沒有這種情況,有些苦讀多年始終考不過秋闈,為了謀生,卻又不得不先行區混個吏職,再繼續考試,只是即便如此,也沒有對災後情況處置如此熟悉且還能拿出應對方略的才對。

  但無論如何這絕對是一篇一等一的好策論,趙宗吉已經再琢磨著讓謄錄官安排書手再謄錄一遍,自己要呈送給皇上。

  或許皇上還要發給戶部、刑部和順天府,讓戶部、刑部和順天府都要好生琢磨一番了。

  見趙宗吉沉吟著一直不語,幾個同考官還有些詫異,難道這等卷子還不夠讓這位翰林侍讀學士滿意?

  最後卻聽得這位趙侍讀來了一句:「讓人再謄錄一遍,此文堪稱今科策論中第一,本官要呈送給皇上一閱。」

  幾個同考官吃了一驚,一人趕緊道:「且慢,學士可知先前那篇經義和此策論乃是同一人所書,……」

  趙宗吉也大吃一驚,有些不敢置信:「有沒有弄錯,這如何可能?」

  「絕無弄錯之理,吾等已讓謄錄官去核實了兩份筆跡,確屬一人。」一命同考官立即回答道。

  謄錄官便是專門負責督導書手將九千多份卷子重新謄錄一遍之後交給同考官閱卷的官員,只有他可以去核實筆跡,同考官論理是不允許接觸本卷的。

  「哦?」趙宗吉略一沉吟,「將那篇經義拿來讓本官再看看。」

  立即將那篇經義呈上,趙宗吉再讀一遍,也只能搖頭,若是這篇文章稍許好一些,鐵定可以將此學子排在前三十,但是現在看來,這經義水平委實遜色一些。

  沉吟了一番,既然能被皇帝欽點來主考北直隸,趙宗吉自然也是明曉皇上心意的,略一沉吟之後便點頭道:「此文雖是文采略遜,但也算文理通順,可定為中。」

  主考官一錘定音,自然也就無人再有異議。

  本身這篇定位中或者中下便在兩可之間,看主考官的心意必定是對這篇策論格外垂青,所以才有此意,這也符合時下朝廷的意思。

  但這篇定為中卷,也意味著此子也有可能會被主考官選中,因為若是中下,按照慣例便會會直接黜落,而中卷則還有機會,而看主考官的心思,已經是相當明顯了,就是要選此生員入榜。

  只是不知道主考官要講此卷列入榜上排序的多少位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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