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這碗粥 -【讓春光】《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2 09:54 AM

第十五章

  寸奔到了崩山居。

  有一人正從樓閣出來,那是慕錦常用的線人。

  寸奔回頭看著線人上橋離去。二公子對二十起了疑心。這線人查的,恐怕和二十有關。

  樓上二層有一亭廊,慕錦在擺弄棋盤。

  寸奔走路無聲,喚道:「二公子。」

  「嗯。」慕錦左右手各執黑白棋,自己與自己鬥得歡快。

  寸奔見到了擱在棋盤旁的信,左下角落款是大大一個紅鏢印章,正是線人的情報。

  慕錦不講,寸奔也不問,安安靜靜地站著。

  過了半刻鐘,慕錦以和局結束了棋局。他抬起了頭,二指挑起那封信。

  瞬間,柔軟的紙張像是負重的利箭,射向寸奔。

  寸奔同樣用二指夾住,一目十行地看完。

  信上有二十的生平過往。可謂是泛善可陳,家住西埠關,有三姐弟,她為長女。為了添補家用,小小年紀出來幹活。

  慕錦一手扶上窗檯的雕花,「不將那個女人的底細翻個底朝天,我不安心。」以前不查,是因為他有足夠的自信,自己萬萬不會醉酒洩密。

  然而,浮絨香那天,他的自信開始崩塌。

  慕錦支手托額,「雖說近幾年,我的仇家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暫時相安無事。不過,我慕家生意越做越大,得罪過的人沒有一屋也有一車。誰給我身邊安插一個奸細,不是沒有可能。」

  寸奔答:「是。」二公子一向多疑。

  「這個女人有些機靈過頭了。」機靈的女人是個麻煩,慕錦喜歡傻傻的美姑娘。

  寸奔說:「信上寫,二十姑娘家境貧寒,生活簡樸。或許不是奸細。」

  「哦,希望如此。」

  「二公子。」寸奔沉穩地開口:「恕屬下直言。」

  「說。」

  「如果二十姑娘真要將二公子的事情公諸於眾,她以前有的是機會。」

  「她該慶幸她守口如瓶,不然早就人頭落地了。」慕錦笑笑:「對她知根知底,利用起來方便些。」

  寸奔折上了信。

  「只要她乖乖地在幕府當啞巴,我就做一回好人。我三番五次饒她不死,可見我心存善念。日行一善,何樂不為。」說到這裡,二公子自己都信了。

  寸奔沒有接話。

  樓閣陷入了沉默。

  ——

  初夏,天清,無雲。

  慕錦出外遊玩,捎上了二十。

  破天荒的,今天寸奔不在。趕車的是一個中年車夫。

  二十上了馬車,端坐在門邊。誰知二公子會不會半途失心瘋,又要取她性命。離門近些,逃生機會更大。如若失去逃生機會,那麼慘死之時,也讓車外的眾人瞧瞧,慕二公子是何等心狠手辣。

  慕錦倚在坐墊上,瞟她一眼。

  她低首,不知在想什麼。

  她腦子裡轉的,肯定不是好東西。他命令道:「過來捶背。」

  二十坐過去,正要握拳往他背上去。

  他擰起她的下巴,笑得跟街上流氓一樣,「你是不是瘦了?」

  二十的拳頭落在他的肩上。她目不斜視,繼續捶,使勁捶,當一個聽令行事的丫鬟。

  「怕死怕得寢食難安?」慕錦抬起她的臉。

  她立即點頭。寢食難安,茶飯不思。她懊惱,以前去寺廟上香,多是為家人祈福,卻忘了給自己求一張平安符。

  慕錦放開她的下巴,改捏住臉,「你詭計多端,我相信你可以保命的。就是太瘦了,看看這臉頰。」他捏了好幾下,「沒幾兩肉。」

  二十半邊臉都疼,不得不靠向他。

  他鬆開手,琢磨地說:「我發現,捏幾下你還順眼了。」他近看,「漂亮了。」

  她揉揉泛疼的臉頰。二公子這陰晴不定的毛病,是如何養成的?同是慕家主子,也沒見大公子和三小姐有這般詭譎的性情。

  馬車前行。

  走過熱鬧的街道,二十仔細聆聽。這市井生活如今成了她的寄託。

  前些日子,二十躲在屋裡,依著童年的記憶,描畫酆鄉的地圖。這麼些年過去了,酆鄉官道或許有變,國境線旁邊那座山肯定還在那裡。由山上越境,那是最好不過。

  只要尋著機會,一絲都不能放過。她要自己回家,而非慕家將她的屍首送回家。

  二十從思緒中回神,發現外面越來越靜。漸漸的,只剩下了鳥雀的聲音。她有些戒備。

  從進靈鹿山開始,車夫就開始擔心。二公子也是的,有官道不走,偏要抄近路。一個半月前才遇山匪,被劫了一姑娘,今天還是沒吃教訓。眼見越走越深,車夫稍稍拉了下韁繩,回頭問:「二公子,前方再走二裡路,就是瀑布了。聽說……山匪很猖狂啊。」

  慕錦倚在棉墊,沒有睜眼,懶洋洋地說:「月初官兵不是剿匪了嘛,繼續走吧。」

  「是。」

  馬車又繼續向前一陣。

  然後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車夫的擔憂果然發生了,大喊:「啊,又是山匪!二公子,山匪!」

  二十臉上沒什麼反應,柔順可依。其實心中大駭。上回有丁詠志在場,二公子都能丟人。今天寸奔不在,更加沒有尚書之子,二公子豈不是更加自顧不暇了。

  慕錦坐起,回車夫的話,「掉頭回去。」

  「是。」車夫趕緊掉轉馬車。

  馬匹發出狂嘯,繼而狂奔。

  狂奔的,還有另外一群馬匹。男人們粗放的吆喝也越來越近。

  「沒想到啊,還有不怕死的敢走這條道,這不是白白給我們弟兄送米糧嘛。」爽朗的聲音夾雜在狂躁的馬蹄聲中。

  「弟兄們,吃肉了。」另一道粗糲聲音響起。

  車夫急了,拉住了韁繩,「二公子,他們攔路了。」

  「官兵剿匪,剿的都是什麼。」慕錦掀開了簾子,看清前方的壯漢,他眯起眼,「又是你們。」

  「呸!這話我說才對,又是你!」領頭的藍褲大漢認出了慕錦,結實的大臂揮動起一把大砍刀,「上次沒把你斬成兩半。今日——」他往掌心吐了一口唾沫,刀指慕錦,「要你的命!」

  「粗鄙之輩。」慕錦眉頭沒有皺一下,「憑你們魯莽山夫,敢攔本公子去路。」

  二十趕緊拉拉他的衣袖。什麼時候了,還擺貴公子架子。如今護衛不在,對方又是凶煞惡徒。這二公子倒好,什麼不中聽,他就講什麼。最後連累的還不是她。

  一個灰衣壯漢拉了拉藍褲山匪,壓低聲音:「魯農,二當家說……別招惹慕二公子了,我們是不是……」

  藍褲山匪,名叫魯農,他再吐一口唾沫星子,「呸,我們怕他?」那把大刀的利光,將投射到馬車的光都給斬斷了。

  灰衣壯漢白他一眼。

  這邊,慕錦回頭看二十,「拉什麼?」

  她縮回了手。不管對像是山匪還是慕錦,她都是保命要緊。

  灰衣壯漢望一眼馬車,再看車夫,銅色臉上咧開大笑。「我們不為殺人。第一劫財,第二劫色,綁個姑娘家給我們山上弟兄解解饞。」

  後面一群男人哈哈大笑。

  另一山匪喊:「久聞公子哥妻妾成群,分我們一個,算積德了啊。」

  又一人喊:「是是,以後我們逢人便誇,慕二公子樂善好施。」

  比起一眾山匪,二十寧願給二公子一人糟蹋了。她側身,躲在慕錦的背後。

  慕錦揚了下衣袍,將她的身子罩起,鄙夷道:「你們也配?」

  二十戳戳慕錦的背。

  慕錦回頭。

  她指指他別在腰間的錢袋子,做出一個丟擲的動作。

  慕錦終於動了眉頭,「什麼意思?」

  她拽緊衣領,再用雙手擋住胸口,一副淒慘受辱的表情,使勁地搖頭 。

  慕錦琢磨道:「你的意思是,你不願意被劫色,於是用錢財代替?」

  二十連忙點頭 。

  慕錦居然跟著點頭,「也有道理。」

  二十解下了自己的小荷包,準備要扔給山匪。雖然心疼銀兩,但是如果她不先自我犧牲,二公子又會疑她使詐。

  慕錦伸手一擋,「這是你的?」

  她點頭。晃晃錢袋子,再指指外面的山匪。她和他,再加一車夫,哪敵得過十幾二十個山匪。識時務者為俊傑。

  慕錦譏誚地說:「滅我威風。」

  二十無言。面對外面凶神惡煞的山匪,她還能如何?

  魯農沒空再等這對男女一來一去的聊天,他橫刀指向馬車,「聽明白了嗎?」

  車夫僵直著腦袋,動都不敢動,「二……公子……」

  慕錦一腳橫在簾子前,「他們沒膽子上。」他回頭和二十說:「等寸奔。」

  魯農和灰衣壯漢互看一眼,異口同聲地說:「劫車!」

  二十緊張地看著他的背影,拽緊了小荷包。

  慕錦忽然拽下腰間的錢袋子,扔給了她。

  她雙手捧起,不明白他的用意。

  慕錦說:「給你自保,去財消災。」

  這時,灰衣壯漢從馬上向前一躍,跳到了馬車的車頂。

  馬車顛了一下,車頂險些倒塌。

  二十面色泛白,握住錢袋子的手背青筋突起。

  慕錦看了她一眼,正要說話,有一把尖刀橫進來,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拎刀的大塊頭獰笑:「慕公子對吧?沒了護衛,看你還如何囂張。」

  慕錦不屑:「我說了你沒膽子,你就是沒膽子。」

  大塊頭氣結:「你——」

  魯農還坐在馬上,喊道:「少羅嗦。我們劫富濟貧,不傷人命。」說完,他的眼睛轉到了二十,「姑娘也抓!」

  形勢緊迫,二十拿出絹帕,往自己嘴上塞了一口。

  車頂塌了。車頂的灰衣壯漢反吊而下,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幸好咬住了絹帕,否則這般情景,她的嘴巴哪還憋得住。慌亂間,她回首看著慕錦。

  慕錦踢開大塊頭。玉扇在他手裡轉了一個圈,他眼底有重重疊疊的戾色,「我的女人,敢搶試試?」說話間,玉扇飛向灰衣壯漢的手指。

  灰衣壯漢即時鬆手,鬆開了二十。

  大塊頭再度襲向慕錦。

  慕錦躲閃,展開的扇尖淬了毒一樣,直追灰衣壯漢。

  不知誰喊了一句:「別怕!他只懂拳腳功夫。」仗著人多,車外的山匪們衝向慕錦。

  二十縮在馬車角落,盯著車外的混戰。

  二公子的招式,比普通的拳腳功夫還是要高那麼一些的。不知寸奔何時才來。她不懂武,無法預估慕錦一人和二十幾個山匪的戰況。

  她低頭見到錢袋子,腦海中閃過什麼念頭。她忍不住偷偷瞄一眼。

  是黃金。比她的小荷包不知重多少。

  這時,突然飛過來一把刀,馬匹受了驚嚇,長嘶揚蹄。車夫不知躲哪兒去了。馬車不受控制,狂奔向前。

  在此驚亂之中,二十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這裡是靈鹿山,方才車夫說,離瀑布不到二里路了,而那個瀑布……

  二十猛地撞到了木桿,抽痛得輕喘一聲。

  那個瀑布……那個瀑布有什麼?

  二十緊咬牙關。

  對了,有暗道。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2 10:01 AM

第十六章

  林路盡頭就是瀑布潭。

  正如小十說的,這瀑布不過幾丈高。

  馬匹不管不顧地奔跑,到了湖邊一個急轉,剎不住的馬車劃了一個半圓。

  二十緊緊拉住車桿,抵不過馬匹的力量,被摔在窗上。危急之際,她掀開簾子,趁著馬車撞向大樹時,她跳了出去,飛過樹枝,墜落在水裡。

  乍看之下,就像是馬車將她甩了出去。

  二十跌入潭中,趁機潛到離岸邊更遠的旁邊。

  二公子還在和山匪糾纏,暫時脫不了身。況且他不會泅水。今天的一切忽然成了天時地利人和。

  二十在水中找了一會兒,不見有洞口。她有些著急,又怕慕錦追來,於是尋了一處隱蔽的水下先躲了起來。

  一枝倒掛的茂盛枝幹陷進水裡,圍成了繁密的綠蔭。岸上的人無法窺探這片蔥綠。

  二十探出了頭。

  離得太遠,打鬥聲消失了,耳邊只有瀑布墜落的「嘩啦」響。

  她扒開一層樹葉,觀察潭邊。

  陽光灑在潭水上。

  靜靜待了好一會兒,不見有人追來。

  難道二公子以為她就此喪命了?那真是大吉大利了。

  二十不擔心山匪殺死慕錦。

  當時那灰衣山匪說了一句:「二當家不讓招惹慕二公子。」這群山匪應該對慕家有所忌憚。圖財罷了,最壞的就是,他們將二公子綁走,以此勒索慕家。

  但這也輪不到她來操心。

  二十上了岸,將她的小荷包和慕錦的錢袋子綁到一起,藏在懷裡。然後深吸一口氣,再度潛進水中尋找。

  瀑布不高,潭子不大,卻也費了她不少力氣,才終於見到往外冒水的洞口。

  洞口越二尺寬,水流將一群魚兒推出來。

  二十換了換氣,游進了洞裡。

  ——

  慕錦無心戀戰,往後躍出幾米遠,他合上扇子。「你們這一群不長眼的東西。」

  魯農雖然是莽夫,卻也察覺此時的慕錦與方才不同。

  慕錦穿蒼白衣袍。

  白是白,為何是蒼白呢?因為二當家說過,無論何種顏色,只要加一個「蒼」字在前,就莫名有了秋末涼意。

  慕錦笑容更加親切,眼眸黑漆漆的。他的扇子一展,扇骨處多了幾根尖利的細長暗器。

  魯農正要看個仔細,忽然慕錦不見了。

  在眾人還沒發現慕錦去了哪裡的時候,慕錦又出現了,他站在灰衣壯漢的跟前,「剛才是用右手抓了我的女人吧?」

  沒有人回答他。

  慕錦輕笑,倏地以扇尖挑了灰衣壯漢右手的手筋。

  灰衣壯漢的痛嚎響起,握刀的那隻手瞬間軟下去,大刀落地,發出「哐哐」聲響。

  魯農大駭,舉臂砍向慕錦。

  慕錦又消失了。

  魯農東張西望,見不著人,他朝空中惡狠狠地喊:「用暗器算什麼好漢?」

  「誰要當好漢?」慕錦站在一棵樹的綠葉尖上,身體似乎比葉子片兒更輕。

  眼見灰衣壯漢手上鮮血淋漓,魯農這才意識到自己輕敵了,他粗喊一聲:「上馬,撤!」

  慕錦沒有追,合上玉扇,他迅捷地往馬車狂奔的方向而去。

  林路上有兩道深淺不一的車痕。順著車痕,慕錦找到了馬匹。

  兩匹馬安靜了下來,正在樹下乘涼。馬車被撞壞了窗櫺,空了大片。

  慕錦進去找了找。什麼都沒有丟,除了他的錢袋子。

  原路返回,見到了盡端的瀑布,他不由得想起,那女人給十五求情時,就是游過逝潭的。她水性佳,逃生大約走水路。

  慕錦始終無法消除對二十的懷疑。對於機敏的人,無論男女,他都抱有極重的戒備心。今日當是二十的最後一關。只要她過關了,他也就安心些。

  近日來,那群山匪徘徊此處。慕錦故意選了這一條路。混戰中,二十如若有逃跑的念頭,必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果然,這個狡詐的女人膽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揣著他的銀兩跑了。

  她今日一逃,辜負了寸奔對她的信任。

  慕錦早和寸奔說過,她膽兒肥,可憐模樣都是裝的,假的。給她一尺,她能順桿兒爬一丈。

  到了瀑布邊,看著潭水中的魚兒,慕錦有些惋惜。他討厭聰明的女人,但聰明的女人也難得。惜才愛才嘛,他該是惋惜的。

  「二公子。」片刻過後,寸奔趕來了。林路有血跡,他知道山匪來了,於是追尋車痕而來。

  慕錦回頭。

  「屬下來遲了。」

  「無妨。你要早來了,那女人還跑不掉。」慕錦用扇子輕拍掌心,「跑得好,極好。不見棺材不落淚。」

  「二十姑娘跑了?」

  「跑了。」慕錦頓了頓,又說:「馬車跑了,她在車上。」

  寸奔轉向瀑布,問:「是停在這兒?」這兒可不是好地方。

  慕錦指指樹下的一小片碎布。正是二十墜湖時被枝丫刮掉的。他左手執扇,右手食指抵住扇尖,慢條斯理地說:「我得仔細琢磨,她是自己跳下去了,還是馬兒將她丟下去了。」

  話雖這麼說,然而寸奔明白,二公子已心中有數。

  「寸奔,你下去找找。哪怕她在這兒淹死了,也要把屍體撈上來,鞭屍。」最末兩個字咀嚼在慕錦的齒間,生生嚼出了血腥味。

  「是。」寸奔聽令,躍入潭中。

  慕錦好整以暇地坐在巨石上。二十的去向,他早有揣測。

  過了一會兒,寸奔浮起了水面,「二公子,沒有。」

  慕錦很平靜,「知道了。」越平靜越詭異。

  寸奔問:「二十姑娘可能進了皇陵。」

  「那天小十到靈鹿山,對皇陵很感興趣。她愛好民間傳說,回去肯定會講起此事。」慕錦笑了下:「那個女人應該是躲到皇陵了。她平日一肚子鬼點子,沒想到,情急之下也失了分寸。」

  寸奔額上滑落的,不知是水滴還是汗滴。皇陵機關重重,之前,倒斗的死了多少,就連精通易經八卦的,也有不少命喪其中。二十再聰明,不過是普通女子,她去了只有死路一條。

  「帝皇陵墓可不是那麼容易走的。如果她能在皇陵裡安然無恙,我也饒她一命。」慕錦轉向寸奔,「以防萬一。調派人手,全面搜山。」

  「是。」

  ——

  二十進了洞口,算著自己的閉氣時間。如果在一半時間裡,她找不到另一頭的出口,那麼她必須即刻返回。

  非常幸運,她見到的是另一個山洞。

  上了岸。有左右兩條暗道,邊上分別刻有四個大字。

  她不識字。

  左邊暗道黑不見五指,右邊似有亮光。她選了右邊走。才沒走幾步,見到了前方的出口。她驚喜地跑了出去,只見一座山丘。從周圍的林木分辨,這是靈鹿山的深處了。

  游水耗費了太多體力。天色尚早,二十先是小憩片刻,坐在洞口邊,揉捏自己的肩膀。

  短短一時半刻,她就走上了逃亡之路。

  聽得二公子的秘密是不爭的事實。就算一時保住了性命,難保日後他不會再動殺機。

  休息了一會,二十生怕慕錦順著水流追過來,不敢久留。她撥開及膝的野草,向前走去。沿途用樹枝給自己標下了不易察覺的記號。

  遠遠見到一條泥巴小路。

  有路就有人。她只要能出去,自然能緩一陣的。況且,她還有二公子的銀兩當盤纏。

  哪知,轉過一棵樹,聽見有一個男人粗魯叫喊:「忍不住了,就在這兒解決一下。」

  這聲音像是山匪的其中一人。

  二十縮起身子,正要返身,卻被拽著褲頭的魯農撞了個正著。

  她對上他的熊眼。這個男人給她的感覺就跟大熊一樣,膀圓臂粗的。

  魯農綁緊褲頭,哈哈大笑,「天意啊,兄弟們,捎個姑娘回去!」

  二十一動不敢動。

  魯農幾步過去,拎小雞一樣地拎起她。

  她想,今日的運氣,恐怕在離開二公子的時候就花光了。

  ——

  匪窩在非常隱秘的山腰上。名字倒是喜氣,叫做:福寨。

  二十的眼睛被蒙上了黑布,她隱約聽見,匪窩入口處有水聲。

  接著,遠近聽到的,全是男人破嗓的叫囂。

  在大戶人家,連長工都沒有如此粗狂的野氣,她暗地裡把自己罵了好幾遍。真是自不量力,竟然以為自己能憑一己之力走出這座深山。

  魯農的手在她腰上掐了幾把,力道像是要把她的腰給擰斷。他納悶:「女人腰這麼細的啊?」

  另一山匪接話:「別太用力,小心給折了。這些兄弟們好久沒見過女人了。」

  自從山匪頻繁出沒,只有慕二公子這種不怕死的才敢來了。

  魯農趕緊鬆開了手,問二十:「疼嗎?」

  她驚得連連點頭。

  他看看自己黝黑的大掌,嘿嘿地笑,「幹粗活慣了,以後我輕點啊。」

  才說完要輕點,他拎起她的衣領,一把丟她到柴房。

  二十縮在柴堆裡,第一次盼著慕錦出現。二公子人是凶了點,起碼沒有把她扔給一群男人。

  門外吆喝聲不停,空氣中有一陣男人汗水的味道。

  十五那次被救回,沒有多說山窩的事,只強調山匪沒有傷害她。

  十五給的理由很天真:「可能他們害怕二公子。」

  二十當時沒什麼感覺,現在卻不那樣覺得。如果真的怕二公子,今天山匪也不會突襲馬車了。

  二十輕嘆一口氣。如果山匪真的侵犯她,她也沒有反抗的餘地。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在畫舫,她就不該救慕錦。她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慕錦沒有理由再留她性命。

  午後,魯農送了飯過來。

  「你勝在膽子大啊,由始至終都沒哼一聲。」他咧嘴一笑,「到現在也不說話。」

  魯農蹲下,平視她,說:「你別怕,我們粗莽了點,但以後你成為我們山裡的女人了,疼你是肯定的。」

  可她不想當山裡的女人,這山裡比慕家還難逃。

  「你也太瘦了,沒幾兩肉。我們山裡最瘦的壓你身上,你都可能斷氣了。」魯農把碗推到她的面前,「來,半斤米飯,全部吃光。」

  二十稍稍抬頭,現在才真正看清了他的模樣。

  魯農橫著一道眉,眉上有一道疤,凶神惡煞的樣子,他使勁地擺出和善的笑容,顯得嘴皮子抽筋了一樣。

  見她一聲不吭,魯農繃起臉皮,「吃!」

  她顫顫伸手。

  他盯著她的手背,「你的手指好細啊。」

  她又把手縮回去了。

  魯農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指指自己的嘴巴,搖搖頭。

  他大吃一驚,「你是個啞巴?」

  二十點點頭。

  「我們劫色,是要給二當家討一個媳婦兒。這山裡的女人,沒一個合適的。二當家年紀有了,我們一眾兄弟盼著他成親。他的親事解決了,才能輪得到我們嘛。」魯農說:「不過,二當家有些才氣,你是啞巴……不合適送給他。」

  魯農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你第一眼,普普通通的,越看就琢磨出味兒來了。行吧,你配不上二當家,就跟我好了。」

  魯農自顧自做了決定。

  嚇得二十更加不敢動了。

  「我叫魯農,記住啊。」他喜孜孜的,「等我們二當家回來,我跟他說,讓你到我的房裡。我就喜歡膽大的女人,以後我護著你,別怕了。」

  魯農端起碗,塞到她的手上,「吃吧!」

  她只好低頭扒飯。

  「上回捉了個女的,跟二當家很般配,可是那慕二公子,把人給要回去了。以防夜長夢多,咱們這事得趕緊來。」

  米飯哽在二十的喉嚨,她眼睜睜看著魯農大步向外走。

  他興沖沖的,「我讓弟兄們掛幾個紅燈籠,再給你找件紅衣裳,咱兩今晚拜堂成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2 10:09 AM

第十七章

  魯農將自己的親事告訴弟兄們。

  嚇傻了一眾壯漢。

  山寨大多是大老粗,沒有感情一說,娶誰不重要,疼媳婦兒就對了。

  一山匪說:「要不等大當家和二當家回來再說。」

  又一山匪接話道:「是啊,這也太急了。趕著十個月以後就抱兒子啊?」

  「你拜堂還要拜天地,拜高堂。大當家、二當家不在,你拜誰啊?」灰衣山匪右手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醫治及時,這隻手沒有徹底殘廢。

  魯農壯臂一揮,「我們出刀,快、狠、準,成親也是一樣。先簡單成一次親,喝上交杯酒,再入洞房。拜天拜地,以後再補吧。」

  大當家和二當家不在,魯農就是代主管。眾人不拘小節,於是張羅起喜事來了。

  魯農沒有大紅衣裳,讓負責雜役的婦人下山買兩套新郎新娘的東西。

  既然提了親,魯農覺得,不好再將二十關在柴房了。還有,她那身濕噠噠的衣服也要換掉。要是著涼,耽誤洞房花燭夜就不好了。

  自從浮絨香落水,二十跟著慕錦出門,會披上一件粗布外衣。

  這種特殊的布料,質地粗糙,遇水則變得板硬,濕透了也不貼身。本是慕府漁工們穿的。以前,二十在裁縫房瞧著新鮮,給自己留了一件。如今派上了用場。

  好在二公子只看重女人的臉,不介意粗布還是絲綢。

  魯農盯著二十的裙子,說:「我讓李嬸給你換件乾淨的。」

  他仍然跟拎小雞一樣,拎起二十就走。

  李嬸是五十多歲的伙食工,育有三個兒子。沒有女兒,她只能把自己的衣服給二十。

  李嬸生得高大,二十穿上那衣服,鬆鬆垮垮。腰上繫緊了腰帶,墜地的裙擺卻沒有辦法。

  李嬸讓出了自己的床鋪。

  魯農說:「你就安靜在這坐。」

  二十當然要安靜,她時刻記得自己要當一個啞巴。

  和李嬸一起管伙食的,還有幾位婦人。她們聚在一起免不了聊些有的沒的。

  二十雖然沒有什麼表情,其實認真地在偷聽。這裡不是她熟悉的地方,大戶人家的生存方法在這裡不適用。二十唯有借由婦人們的聊天,去瞭解這座山寨的規矩。

  李嬸認為,二十要嫁給魯農了,現在算半個福寨人。於是給二十講了這裡的來由。

  福寨是上一輩人建立的,因為劫富濟貧,被官兵緊追不捨。逃亡中,幾人無意闖進了這裡,從此安家。弟兄們好打抱不平,結識了許多見義勇為之士,因而越來越大。

  大當家是上一代大當家的孩子,二當家是大當家在路上撿來的。

  李嬸說:「魯農雖一介莽夫,脾氣不壞。他年紀比二當家更大,著急娶親也是人之常情。你跟他過日子,慢慢就知道他的好了。」

  那群婦人在炒菜時,又說起了皇陵。

  二十豎起了耳朵。

  原來,這座皇陵有兩個入口。潭水下的是當年皇陵的一部分。陸上的,則是倒斗的用火藥炸塌了小山丘之後形成的洞窟。

  二十其實是從一個入口到了另一個入口。黑不見五指的那邊,才是通往江州的路。

  二十那時盤算的是,這路黑漆漆的,走也走不遠。而且小十說了,夜明珠都被倒斗的盜走了,不如先出去,在山裡躲一陣子。等二公子走了,她再下山找戶人家借火摺子。

  泥巴小路是福寨的必經之路,二十也就和魯農撞上了。

  李嬸想起一件事,問:「二當家是不是又去皇陵探險了?」

  「是吧。」一婦人雙手抬起大鍋,「後山那條去皇陵的新路,就是二當家生生走出來的。可比那水陸兩出口,更接近皇陵。」

  另一婦人接話:「我們二當家窩在這山裡,真是可惜了。」

  幾個婦人附和道:「是啊,是啊。」

  二十皺了下眉。

  二十先前覺得,大約是運氣用光了。其實,那條通往江州的暗道,才是驚濤駭浪。至今,進去的盜墓者,七成再也出不來。她只是選擇了一條看著不太走運,卻不會喪命的路。

  不過,這些她不知道。她以為,暗道是一條路,她不入皇陵就行。她腦袋裡逃跑的念頭始終不減。聽了李嬸的講述,二十萌生起新的想法。

  這時,魯農在外面喊,「成親除了大紅燈籠跟大紅衣裳,還要幹啥子?」

  一個沙啞聲音的山匪應道:「我知道洞房,別的不知道。」

  一個稍稍尖細的笑了:「我也只知道洞房。咱不信天,不信地,拜天地都不虔誠啊。」

  魯農又喊:「去去去,別在這吼嗓子,嚇壞我家新娘子。」

  這倒是。二公子清瘦的身段,劈柴壓得她喘不過氣。這虎背熊腰的魯農……

  二十嚇得一個激靈。

  ——

  寸奔領一群護衛在靈鹿山搜尋。

  已是申時,遠日漸沉。如若落山,搜尋更加艱難。無論二十在山上,或是皇陵,同樣都是危機重重。

  斜陽拍在寸奔清秀的臉頰,沒有給他添上半分溫煦。霞光越紅,他眉梢的犀利越甚。

  寸奔躍上大樹的枝幹,俯瞰山林。再往前走,就是山禽出沒的密林了。

  有一探子來報,半山腰上,蔥綠林間忽然升起了兩個大紅燈籠,搖曳在林木之中,煞是招眼。

  寸奔問:「只掛了兩個?」

  探子回答:「匪窩入口在閂溪邊,空曠可見。寨裡林木茂密,屬下在遠處……沒有見到。」

  「去查查究竟什麼事。」那座大老粗山寨,有什麼事能掛大紅燈籠。

  「是。」探子離去。

  寸奔有一猜疑,以二十的腳力,走不出十里山路。可如今,搜遍這方圓十里,都不見她的蹤影。水下搜尋的護衛走了數百米暗道,觸發了機關,退了回來。

  護衛們的回答一致:「不見二十姑娘。」

  或許二十既不在山路,也不在水路。寸奔遠眺匪窩,福寨這兩個大紅燈籠,古怪得很。

  半個時辰之後,探子再來報。這回說的仔細了,「匪窩要辦一樁喜事。」

  喜事二字,和大紅燈籠一起……寸奔臉色越發冷峻,問,「是何喜事?」

  探子回答:「福寨有兩位婦人匆匆下山,在集市買了兩件大紅衣裳,說是一男一女成對兒穿。」

  話到這裡,這喜事,恐怕不喜了。

  福寨的女人,除了一兩個,正值二八年華,其他多是中年婦人。如若妙齡女子出嫁,如此匆忙置辦嫁衣,不合情理。

  寸奔想,成對兒的女人,應該是遍尋不著的二十。

  探子繼續說:「屬下攔路詢問,兩位婦人說今晚有喜,頭領成親。」

  「你繼續盯著福寨。」

  「是。」探子說完就消失了。

  寸奔翻身一躍,向慕府飛去。

  二十雖然無名無份,但她仍是二公子的人。二公子這人,對侍妾的態度,有時候慷慨得令人稱讚,有時候又小氣得讓人莫名。

  一句話,憑的是二公子心情。

  至於對二十的佔有欲,寸奔猜,二公子大約不歡喜任何人沾染與他鬥智的女人。

  因為,二十的對手只能是二公子。

  ——

  「你說什麼?」

  搜山交給了寸奔,慕二公子回慕府歇息。

  悠然自得之際,他正想,那個女人若能從皇陵中逃生,依著她這般聰慧,他就留她一命,收為己用。

  不丟她去餵魚,可以把餵魚的活計交給她。一樣的,滿足東西二財的食口。

  寸奔趕回來,將探子的話如實說明。

  二公子的閒適瞬間沒了,半闔的眼睛睜開,晶亮如星,「她還沒死?」

  寸奔低首:「是。」

  慕錦自言自語了一句:「上天為何不趕一道雷來劈死她。」他坐了起來,「搜山搜得如何了?」

  寸奔說:「我們搜尋了方圓十里,沒有見到二十姑娘。」

  慕錦再問,「水下呢?」

  「找了,沒有。」寸奔說:「屬下懷疑,二十姑娘走錯路,到另一個入口了。」

  慕錦沒有說話,向外看去。

  他最是喜歡落日前的逝潭。萬道霞光將青綠深潭映得一片血紅,東西二財飛撲時的利牙,戾光像是染血的刀劍。這一刻的逝潭,如同一座橫屍的血池。

  還是得將那女人丟去餵魚,慕錦才覺得稍稍痛快些。

  他斂眉,「該機靈的時候,怎麼就這麼笨呢?」平時該傻氣的時候,眼珠子轉得跟貓一樣。敢情,她的聰明勁,只用在對付他的時候。

  寸奔聽著慕錦的話,卻認為,二十不進皇陵才是聰明的表現。

  狠厲的殺氣一閃而過,慕錦又變得懶散起來,「確定她在山匪那地兒?」

  「是。」寸奔說:「探子問過下山的婦人。婦人說,福寨頭領擄到一個嬌小玲瓏的姑娘,一見——」寸奔頓住了。

  婦人說的繪聲繪色,什麼一見傾心,天作之合,百年之好。

  探子復述時木然。

  寸奔聽得更木然。

  慕錦及時接話:「一見他個鬼。」

  寸奔撿重點說:「擄到的姑娘穿一件米白粗衣。」

  米白粗衣,正是二十。今日慕錦見到她這衣衫,就覺得與泅水有關。二十是無意,慕錦有心,因此判斷她走的是水路。

  「短短不過半日,給我找了一個姦夫。」慕錦輕輕綻開笑顏,「她不是膽兒大,她是嫌命長。」

  寸奔不吭聲。

  慕錦靜了好一會兒,夾起玉扇,在指間把玩。「聽說那日,傅昀搶親十分風光。見過嗎?」

  寸奔說:「屬下不知。」

  「成親?想的挺美。」扇尖刀光浮動,「吩咐下去,給我備馬。」

  「是。」

  「寸奔,把我的紅披風拿來。」慕錦除了大婚當日穿過大紅長袍,日常沒有這般鮮豔的衣服,他想到的是披風。「別人都成對兒的紅衣裳,我也得應應景。」

  繫上披風,慕錦向外走。

  迎面遇上了慕冬寧。她看著笑盈盈的慕錦,跟著他一起微笑,「二哥,要上哪兒去?」

  「出去一趟。」

  慕冬寧說:「那可正好,回程給我帶一份東街的小籠包子。」

  「讓廚房給你做就是了。」

  慕冬寧不依,「我吃過那家,秘製醬汁。慕家廚房還做不出來呢。」

  「知道了。」慕錦說:「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慕冬寧正要回房,又聽馬總管說,「二公子,馬已經備好了。」

  她轉身問:「二哥,你是出遠門嗎?」

  「上山,剿匪。」慕錦簡潔明了。

  慕冬寧詫異,勸說:「剿匪是官府的事啊。二哥你別衝動,太危險了。」

  然而慕錦已出了大門。

  慕冬寧的話音吹散在風中。她嘆了口氣,無奈地和丫鬟說:「二哥自成親以來,越來越古怪了。」

  慕錦上馬,揚鞭。

  寸奔緊隨其後。

  列隊跟著一群肅殺的黑衣護衛。

  落日西沉,慕錦的披風如烈火燔燃,飛揚跋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2 11:07 AM

第十八章

  二十身形纖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是啞巴,跑不到哪兒去。

  於是,李嬸忙自己的事去了。

  魯農沉浸在成親的喜悅之中,覺得不能將二十視為犯人,不再派人看守她。

  聽著房外男人們粗魯的叫喊,伴隨幾句葷段子,二十很是畏懼。

  李嬸嘴上保證,魯農是一個疼媳婦兒的漢子。然而,這座山寨男多女少,魯農又是重兄弟義氣之人。二十怕的是,到了壯漢們焦躁難耐的時候,魯農犧牲妻子作陪。

  再者,這匪窩把守嚴密,上山、下山不如慕府方便。回家和親人團圓,更加遙不可及。

  無論是慕府,還是匪窩,都不是她的歸宿。

  自從知道自己可以逃去百隨,擺脫奴役身份,二十不試一回,不會甘心。

  這份意念至今未減,尤其福寨的二當家劈出了一條捷徑,二十更加按耐不住衝動。

  她在考慮,是等魯農和她成親之後,尋時機逃跑,還是今天就走。

  二十打開了門,悄悄觀察外面的情景。

  大夥感染了魯農的心情,歡聲笑語不止。吊燈籠的,扛酒壇的。就連廚房的婦人,哼著不知什麼曲子,放多了三倍的米。

  如今正是山寨不設防的時候。

  二十下了決定。

  李嬸的房間不遠處就是廚房。

  二十走過去,指指肚子,做了一個吃飯的動作,再摀住肚子,扁扁嘴,一臉委屈。

  李嬸從忙碌中抬頭,「餓了嗎?」

  二十點點頭。

  李嬸向後一指,「飯菜沒有,只有乾糧。先吃幾口,成親日子可是好一陣子吃不上飯的。」說到最後,李嬸曖昧笑了起來。

  二十拿了乾糧,回到了李嬸的房間。

  房間不大,只有一個櫃子。

  二十在心底給李嬸說了道歉,然後在櫃子中翻找。

  她用剪刀剪掉過長的裙擺,再用針線,把小荷包和錢袋子縫在了衣兜。

  她有兩種打算。一是從暗道到江州。二是,先在山林躲一陣,她小時候跟著爹爹翻山越嶺,學過求生技能。等風平浪靜了,她可以喬裝成男子,直接走官道。

  最後,二十拿走了李嬸的蠟燭。

  她假裝上茅房,從後山溜走了。

  這一條「二當家之路」可真是好走。

  李嬸說,二當家的樂趣就是鑽研皇陵的奧妙,日日來回,他踩過的草路,小草枯成了蒼黃,正好給二十指引了道路。

  正是黃昏,樹林稀稀疏疏,像是上了一層胭脂紅。

  二十折了樹枝,用來探路。抬頭時,見到前方草叢有一團東西。她立即停下了腳步,半蹲身子。

  她正想,會不會是野獸?

  那裡響起男子的聲音,「姑娘。」說完,他咳了兩下。

  是人,二十放心了些。

  這條路,只有山寨的二當家走吧?

  李嬸說,二當家每日會在酉時回寨。如果酉時不歸,自有人沿路去尋。

  二十躲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知這二當家是不是和魯農一樣,以娶親為樂。

  男子明白她的擔憂,說:「姑娘,你別怕,我只是腳受傷了,摔倒在此。」咳嗽後的聲音清潤如徐徐晚風。

  二十直起身子,繼續用樹枝探路,走到了他的旁邊。

  男子俯趴在樹下,轉頭向她。他左腳卡在兩根粗枝間,動彈不得。他費力地用雙手撐起半身,面色非常蒼白,說話帶喘,「姑娘……能不能幫我抬一抬樹枝。」喘完又咳。

  她遲疑。

  他說:「我不是壞人,不會傷你。」

  碎光落在男子的臉上,二十覺得他的眉目有些熟悉,一時半會想不起是誰。但十分溫和親善。

  再看他被樹枝絆住的左腳,細碎的枝丫刺穿了他的皮肉,滲出斑斑血跡。

  男子又咳了咳,越咳越重。

  二十於心不忍,使勁地抬那根粗大樹幹。

  他咬牙,左腳往旁邊拖去。

  她再度放下樹枝,手指不小心被樹皮刮傷了。她晃了晃手,又吹吹傷處。

  男子劇烈地喘了口氣,趴在那裡。「對不起,你的手傷得重嗎?」

  二十搖頭。也就是皮外傷。

  男子回眼,「謝謝姑娘了。」

  她搖頭。

  他問:「姑娘打山寨而來,是要往哪兒去?」

  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擺了擺手。

  他愣住,「姑娘出不得聲?」

  二十點了點頭。

  他眼睛在她的臉上停頓片刻,然後他深深一咬牙,翻身半坐半靠。光一個動作就像要了他半條命似的,他喘得厲害,好不容易緩過來,笑了下:「你不會是山寨派來找我的人吧?」

  二十搖頭。怕魯農追來,她不想久留,繞過男子就要走。

  他連忙喚住:「姑娘,前方無路。」

  她明明瞧見有路。

  男子解釋說,「那是一座帝皇陵墓,陣法奧妙。我在此鑽研多時,只破了一二。」

  見他面目和善,話音真誠,她停下了腳步。

  男子這時又坐了起來,靠在樹邊,他曲起右腿,右手搭在膝蓋上,「姑娘,你因何進山寨的?」

  二十做出了一個雙手被捆綁的動作。

  「難道是被劫到山寨的?」

  她點頭。

  「真是一群莽夫……」男子低聲斥責一句後,揚起笑意,「姑娘受驚了。我是山寨的二當家,待我這痛楚緩和一下,我跟你回寨,放你下山。」

  二十之前不知暗道的危險,這時倒是聽了他的話。

  他的眼睛又往她臉上走,若有所思,才說:「姑娘天倉飽滿,地閣朝歸,田宅宮豐而廣,是貴人之相。」

  二十自然不信。南喜廟前有一算命先生,也說她有貴氣有福相。明擺著是嘴上忽悠的。她要是貴相,就不會倒黴到遇上二公子了。

  見她不信,他笑起來,接著又急促咳幾下,才道:「我自幼學習八卦陣法,略懂相學。」

  她看他一眼。

  他知她仍不信。他看向前方的小路,「這座皇陵由國師封棺,設下重重陷阱。裡面不知有多少尋訪者的殘骸。」

  他很是文雅,將「倒斗的」講成「尋訪者」。

  如此一來,通往江州的暗道,她這般小人物是走不過去了。這是遠離二公子的一條捷徑,得知此路不通,她不免有些沮喪。

  男子觀察她的表情,問:「姑娘為何要去皇陵?」

  二十低下頭。

  男子道:「算了,不說就不說吧。」

  他疼痛稍緩,從衣袖裡拿出一樽小瓷瓶。他將藥粉倒在左腳上,那一瞬間,他咬緊牙關,忍住了即將出口的痛呼。

  二十坐在旁邊的草地,只盼這位二當家能放她下山。可千萬別將她推給那些跟黑熊一樣高大的男人。

  她又在想,不能走捷徑到江州,那麼下山之後只得走官道。如果不幸被二公子追上,她唯有編一堆理由矇混他了。

  依過去的情形,二公子挺受她忽悠的。她騙他一回,他放她一回。不過,這般過活,整日提心吊膽的,就怕哪天騙不過二公子了。

  男子也在沉思,倏地低問:「你可知,大霽為何要遷都?」

  二十不懂這些皇城恩怨。她至今聽過的,都是出自小十的口。

  男子像是自言自語,「當年,凡是未成年被冊封的太子,均夭折而逝。神官道出其因,是此墓陪葬妃子立下血咒。神官知其因,卻未尋得破解之法。後來經高人指點,唯有遷都。」

  男子聲音更低了,「浩浩蕩蕩遷都之後,也仍然逃不過命運。」

  男子嘆氣,抬頭望向被密林遮蓋的高空。

  他這麼一抬頭,二十猛然想起,他像誰。

  男子骨瘦,二十剛才認不出來。現在發現,他的眉目,和慕老爺十分神似。

  ——

  福寨藏於靈鹿山深處。

  二十那日聽得淌水的聲音,的確沒錯。入口處有一條名叫閂溪的河流。

  溪水沒有不尋常之處,妙就妙在山澗地形。山峰像碗,倒扣在溪上。底下通行的是一道狹長山口。

  官兵剿匪,剿了這麼多年,福寨立於不敗之地,地勢尤其關鍵。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山寨的獨特地形。溪口一丈寬,六尺高,再多的人馬,也只能一一列隊入寨。

  慕錦一行人到了半山腰,停在溪邊的空曠焦地。

  慕錦這是第一次到福寨,看一眼山口,他說:「倒是一座好山頭。」山風習習,怡然舒心,他又說:「官府仁慈。本可將火藥放於此處,炸成天崩地裂,地動山搖。不怕他們不出來。」

  可是來的匆忙,也沒有火藥。

  「先禮後兵。」慕錦轉頭,「寸奔,跟他們說,我是來要人的。誰敢喝那杯喜酒,就是提前跟閻羅王打了個照面。」

  上回寸奔過來,也是要人的。那時,十五正在二當家的房中。二當家不感興趣,聽得慕家人來了,趕緊送走了。

  寸奔下馬,和寨口的守衛說明情況。

  守衛橫起一道眉,遲疑地問:「你是說慕二公子?」

  寸奔冷冽地答:「是。」

  守衛趕緊回報。他不知,這劫回來的竟然是慕二公子的女人。

  二當家早有交代,別去招惹慕二公子。

  大夥兒不明白二當家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慕二公子還有三頭六臂?

  大當家跟著說:「一切聽二當家的。」

  於是大夥兒也認了。

  守衛回山寨稟報。

  當家們不在,魯農身為頭領,便是說話人。

  然而,山寨正亂成一鍋粥。

  新娘子不見了,魯農熱燙的一顆心被澆成了透心涼,到處搜尋。

  李嬸的聲音夾雜在男人們粗嗓中,「我不知道她會跑啊!她還偷了我的衣服。」

  聽得二公子來要人。原本一把火燒起的魯農,心中添上了幾捆乾柴。他繃緊了嘴,「又是那個慕二公子!」

  他迅速地扛起大刀。

  二十是他擄來的。不過,在馬車上,他對慕二公子的女人沒有深刻的印象。再見二十,她濕噠噠的樣子,他也想不起來,她竟然是馬車上那個畏縮的女人。

  說起這,魯農嘴上罵罵咧咧,咒罵灰衣山匪。

  灰衣山匪那隻手抓過二十,算是親密接觸了。可手筋斷了之後,腦子的筋也跟抽了似的,渾然忘記那個女人是誰。

  魯農不是怕事的。對方找上了門,他也坦然迎戰。走之前,他交代說:「繼續找人,那是我的新娘子。我的!」

  魯農走路重,踏出了兩道深沉的腳印。他沒有走出峽口,站在邊上粗喊:「居然敢尋上門來。」

  「區區匪窩,口出狂言。」慕錦發出一聲輕蔑的哼笑。

  魯農雙目圓瞪,「狂不狂,問問我的刀!」他披了那件新衣裳,沒有任何繡線,極其簡單。他一粗人,顏色對了就行。

  但這紅豔,就足夠讓慕二公子礙眼了。慕錦左手往後,揚了揚自己的披風。繡金雲紋,金貴華美,可把魯農的新郎紅衣比下去了。

  山風像是感受到了慕錦的意念,將披風吹得張牙舞爪。

  慕錦沒有下馬,輕飄飄地說:「她是我的女人。」

  「呸。」魯農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我們這裡的規矩,進了寨子,人就是我的。」

  白馬,黑髮,紅篷。在一群肅殺的護衛之中,二公子宛若沒有重量,只剩眉宇的凜冽。「自尋死路。」

  慕錦和寸奔不同。

  寸奔從小習武,內功深厚。

  慕錦起步晚,追求速成,走的是至陰至邪的路數,為的是奪命。比起寸奔,慕錦更像一個殺手。

  所以,寸奔曾說,二公子其實饒過二十很多次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2 11:14 AM

第十九章

  霞光將山壁砍成了一半火焰,一半黑岩。

  二當家在自問自答。

  可苦了二十。

  這二當家,跟二公子一樣,嘴上沒個把門的,該說的,不該說的,一股腦往外倒,也不問問她想不想聽。

  二公子那時是喝醉了,腦袋攔不住嘴巴,稀裡糊塗講一堆,然後逼著她成了啞巴。

  二當家神志清醒,卻像醉了似的,咕嚕咕嚕往外吐字,還挑皇上、太子什麼的講,聽得她心驚肉跳。她真怕他學起二公子,待會要將她的耳朵給毒了。

  有些事,知道了是要掉腦袋的。

  大霽的皇家野史,她一點兒也不想知道。耳朵關不上,她索性閉起眼睛,心裡默念:回家團圓,團團圓圓,花好月圓,圓圓圓圓。

  二當家見著她這模樣,猜出大半。他說:「你這般抗拒,自然不會將我的話到處說。」

  二十的確不會說,她怕被二當家滅口。不過,二當家的面相,比二公子溫和許多。大約是虛弱,他的臉頰嘴唇泛著白,夕陽映在眼裡也遮不住病態。

  如若不是捕捉到他抬頭的瞬間,二十萬萬不會將這瘦骨嶙峋的男子和心寬體胖的慕老爺想到一起。

  她寧願自己想不到。

  「何況。」男子又說:「我說的這些,如若有心打聽,也能知曉。不算是大秘密。」

  秘密二字讓二十無奈。她看著二當家的臉,覺得自己又知道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

  「我叫林季同。」二當家說。

  二十點頭。

  他撿起一根樹枝,在草地上一筆一劃,劃出「林季同」三個字。寫完了,才問:「你識字嗎?」

  二十搖頭。

  他的表情變得古怪,「姑娘不識字,怎麼敢獨闖皇陵?」

  因為她根本沒有想過闖皇陵。她一直以為,暗道只是一條道。如果早知這路也有機關,她是肯定不會進去的。

  林季同似乎明白了什麼,失笑,「我佩服姑娘的膽量。」

  二十也醒悟過來,她連門都沒進去,就出來了。她現在放棄走捷徑了,只盼著下了山,能躲過二公子的追趕。

  過了一會兒,林季同傷處的疼痛緩解許多,他擦擦額上的汗珠,扶著樹幹起來。「天色不早了,我們先回去。這裡沒有火燭,太陽落山之後更容易受傷。」

  二十懷裡揣著李嬸家偷來的蠟燭。本想,去不了江州,就在這片樹林歇息一晚。她今日在林子轉了幾圈,都是在白天。眼見四周暗了下來,綠葉黑枝重重疊疊,十分森然。她很慶幸遇上了林季同,否則在林子獨自待一晚上,她肯定不敢睡著。

  二十探路的樹枝給了林季同當枴杖,他一瘸一拐,走幾步路,停下,咳嗽兩聲。他掩住嘴,說:「抱歉,我身子骨比較弱。」

  二十微笑,表示自己不介意他的咳嗽。

  即將回到山寨,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以及男人的喊聲:「搜這裡。」

  二十想,要麼山匪過來抓人,要麼二公子過來抓人。總之他們要抓的人就是她。她連忙躲在林季同的身後。

  林季同停下了腳步,扶著枴杖,咳到曲背。

  「二當家。」為首的棕衣山匪喊道,見到林季同身後露出一截女人的衣服,他轉頭往後喊:「女的也找到了!」說完,他朝二十橫刀,「女的,出來!」

  林季同伸出右手,似是隔空打掉那把刀。

  棕衣山匪連忙收起了刀,說:「二當家,那女的是魯農未過門的妻子。」

  林季同笑了起來,「我早上走的時候,魯農是孤家寡人,這一天時間,就尋到一門親事了?」

  棕衣山匪摸摸鼻子,模模糊糊地說:「山裡迷路的姑娘嘛,撞上了也是緣分。」

  林季同低了低頭,抬起時凝起神色。雖瘦,卻有威嚴,「姑娘走到這裡,表明她不樂意這門親事。我已講好,明日天亮就送她下山。」

  棕衣山匪撓撓頭。二當家比魯頭領地位高,聽二當家的沒錯了。

  這邊一群人走到路口。

  那邊一個壯漢衝上來,焦急說道:「二當家,慕二公子要殺進來了。」

  這群山匪不知道慕二公子的名字,整日跟著「二公子」這一叫法。

  林季同皺眉,略有遲疑:「慕……二公子?」

  壯漢指指二十,「這個女的是慕二公子的人。」

  林季同打量二十,問:「你是慕二公子的人?」

  二十點頭,縮起了肩。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壯漢說:「慕二公子揚言要我們福寨陪葬,魯農出去迎戰了。」

  「太莽撞了!」林季同的臉上更加蒼白了。「趕快去救魯農。」

  林季同轉向棕衣山匪,咳嗽幾聲,說:「我頭暈乏力,不便出戰。我教你一法,約莫……」他看了二十一眼,「約莫可以讓慕二公子舒心些。」

  ——

  慕錦才說完「自尋死路」四個字。

  魯農雙腳分開,使勁踩實地面,挺了挺刀。

  慕錦斂眉。

  千鈞一髮之際,山寨裡拉起一個大嗓門,「頭領,那逃跑的姑娘回來了!那逃跑的姑娘回來了!」

  「逃跑?」慕錦嘴皮動了動,忽然輕輕搖扇,扇起風了。

  棕衣山匪不知是不是在這山上喊慣了,嗓門如洪鐘,不僅說給魯農聽,同時說給慕錦聽,喊道:「那姑娘委屈落淚,不願意咋辦啊?」

  寸奔注意到,方才殺氣騰騰的二公子,此時狂戾散了大半,正幸災樂禍地看著魯農。

  魯農吐出一口濁氣,一手拽起紅衣領口,彰顯新郎官身份。「成了親,她自然就樂意了。」

  「莽夫。」慕錦輕哼,「強取豪奪,嘴皮上也好意思說自己是劫富濟貧的忠義之士。」

  魯農忍無可忍了,他能當得頭領,也有兩把刷子,大刀一震,結實的右手粗臂將紅衣繃得緊迫。

  棕衣山匪連忙衝下來,拉住魯農。他收起大嗓門,聲音壓得極低,在魯農耳邊說:「二當家回來了,他說,別招惹慕二公子。」

  魯農吹鬍子瞪眼。但山寨也是講規矩的。當家的有令,魯農不得不從。他看一眼逍遙自在的慕錦,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撕爛慕錦那張臉。

  棕衣山匪死死拉住魯農,又說:「二當家吩咐,放那位姑娘下山。」

  魯農猶豫。

  棕衣山匪又說:「姑娘不肯嫁人,你強取豪奪,壞了山寨規矩。二當家讓你自動領罰。」

  這倒將魯農說得理虧了。他一大老爺們,有點兒委屈。他又不嫌棄她是啞巴。講好了,成親以後,他一定疼愛她。她怎就不樂意。

  魯農氣憤難平,蓄力待發的右手猛地砍向山石。

  山石碎裂,反震到他的胸膛,心口悶氣才算紓解。他見到,嬌小的二十顫悠悠自寨口走來,跟小兔子一樣。

  女人以後再搶,二當家只有一個。當然聽二當家的。「別怕,我不傷你。」魯農收了刀。

  二十見他沒有因為自己逃離而生氣,鬆了口氣。她感激地向他笑了笑。

  魯農往回走。

  看著二十身上的灰土外衣,慕錦拈了拈自己的紅披風,朝她說:「過來。」

  二十正在過去,只是腳下如龜速。她思索,這回又該如何應付二公子。

  慕錦說:「你還能再慢一點嗎?」

  當然可以,於是她更慢了,向前兩步,後退三步。

  慕錦沒了耐心,從馬上飛身躍起,直奔二十。

  此時沒有絹帕,倉皇之間,她用雙手摀住了嘴巴。等他到跟前,她才驚覺自己幹了蠢事,立即放下手。

  慕錦仁慈,沒有計較她這一古怪舉動。他抱起她,反身回去。

  二十緊咬牙關,緊閉雙眼,身子像是衝破了空氣。接著,坐在馬上。

  「沒事了。」慕錦把她藏在披風裡,拍拍她的背。

  三個字輕飄飄的,語氣是二公子慣有的倨傲,二十不覺得是安慰。

  鼻尖聞到了檀香,她偷偷睜開一隻眼,發現自己完全被他圍在懷裡。一件比晚霞更豔的披風包住了她。

  這麼熱乎的天,給她蓋這東西做什麼?

  慕錦看一眼閂溪溪口,說:「放火燒寨。」

  寸奔面無表情,只要慕錦下令,他多是一個字的回答:「是。」

  二十嚇了一跳,掀起紅披風,連忙搖頭。福寨雖是粗魯漢子,但到底沒有真正傷害她。山寨二當家更是人美心善。

  她著急。左手豎起一個手指。

  一。

  停頓之後,她右手點左手的五根手指,左手點右手的拇指和食指。

  一二三四五六七。

  慕錦問,「什麼意思?」

  她又比了一次。

  慕錦看著她。

  寸奔說:「二十姑娘的意思,是不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二十連連點頭。

  「哦。」慕錦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個字。過了好半晌,笑了起來。「也是,對付你,比對付他們重要多了。」

  他扶在她腰上的手,二十覺得比寒冰更涼。她膽怯地看他。

  慕錦把披風蓋回去,蓋得嚴嚴實實。他一手抱住她的腰,拴著韁繩的手調轉馬頭,下令道:「回府。」

  馬蹄聲急奔遠去。

  過了半晌,寨門兩個喜慶的大紅燈籠,「咚」、「咚」兩聲落地。

  魯農早已脫了紅衣,飛刀割斷了燈籠繩。

  棕衣山匪勸道:「咋整壞了呢?以後我給你搶一個心甘情願的姑娘回來!」

  ……

  溪口恢復了平靜。

  ——

  回到慕府。

  一個護衛去了東街買小籠包子。

  慕錦掐起二十的腰,將她放下馬,居高臨下地說:「給我好好洗刷乾淨,聞著一陣山裡的泥土味。」

  二十聽話地點點頭。

  她回了掩日樓。

  兩個僕人抬了一大桶熱水,還有一丫鬟給灑上幽香花瓣。

  二十覺得,今晚恐怕不好過了。

  熱水放鬆了緊張的身子。這一天的經歷,比她過去一年都要驚心動魄。

  洗了乾淨,換了衣裳。

  她把漁工的那件外衣放在了福寨。和二公子出門,莫名其妙就要落水,還是得上裁縫房再討一件才行。

  二十捶捶肩背,回想這日的情景,想到一半,趕緊掐斷。她什麼秘密都不想知道,她就當一個普普通通的丫鬟。二公子和二當家該擔心的,不應是她,而是他倆那沒有把門的嘴巴。

  慕錦吩咐的是洗刷乾淨,沒講別的事。

  於是,二十洗完,靠在床上歇息。

  不一會兒,十一過來敲門,說:「二十,寸奔在樓外。二公子吩咐,讓你換一件紅衣裳。」

  二十:「……」紅?是胭脂紅?石榴紅,還是桃花紅?

  她的紅衣不多,挑了一件和二公子斗篷色的,推門出去。

  今日山上綠木蔥鬱,兩相比較,這座外園是樸素得過分了。

  寸奔倚在樓外的榆樹下。見到她的身影,他直起身,「二十姑娘,請。」

  二十跟著他,向崩山居走。

  寸奔低聲說:「二公子想殺你時,是真心想殺你。」

  因為她膽敢要挾二公子,更因為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

  寸奔又說:「二公子放過你,也是真心放過你。」

  這個原因,不得而知。也許如二公子所言,日行一善罷了。

  寸奔不再說話,點到為止。

  二十感激地點點頭。她已經想好今晚如何應對二公子的質問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2 11:49 AM

第二十章

  二十才要敲門。

  門剛好也開了。

  陳副管家的兩撇鬍鬚抖了兩抖,想說話,又不知說什麼。他拱手行禮,沉默地離開。

  寸奔不見蹤影了。

  門裡那一人,換了一件青白絲袍。

  有一回慕府家宴,二十給三小姐披了衣服,隨即退下。不過短短一眼,都覺慕錦比起席上另三人,尤其靈氣。慕大公子也是俊的,可得意遜於二公子。丫鬟們聊天,講起二公子,大多描述他的樣貌。但他咄咄逼人的是氣質。樣貌俊與不俊,反倒其次了。

  像此時,尖刻盡斂,他才是一個簡單的俊美少年。

  二十乖順地上前。

  燈下的慕錦抬起警告的一眼。

  她跪在他的面前。

  他合上民間風月話本,眉梢一動,簡單的少年又不見了,餘下的是二公子獨有的愜意。「罰你這麼多回,你已經很懂看臉色了。還沒讓你跪,就先請罪了。」

  二十半伏身子,十指齊耳,額面點地。

  正如寸奔所言,二公子殺或不殺,就在一念之間。只要她度過那一瞬,便可安然無恙。

  慕錦沒有說話,眼睛順著她的背脊走。他近來常有折骨的衝動,手指不禁跳了跳。

  二十挑了一件和他的紅斗篷相近的顏色,不過這是舊衣,褪色成了棗紅。

  慕錦一手支額。

  她這件衣裳,紅得像將滅的火芯,紅得像已枯的落花。總之,紅得不夠純粹。就像她這個人,笨得不純粹,慧得也不純粹。

  昨晚,就在這裡。他和寸奔說,只要她今天不跑,他便可放心。如今這般境況,這心放得下才怪。

  她今日,也做對了一件事情。如果不是她自匪窩逃走,讓慕錦得以欣賞魯農灰敗的表情,慕錦或許真的下了狠手。

  慕錦多年沒有沾過鮮血了。

  他練的武功心法煞氣極重,師傅恐他走火入魔,勸他放下屠刀。

  慕錦不想成佛。他有寸奔,血也濺不到他這裡。他近年有收斂了。如果不是有這女人出現,他還能祥和很久。

  二十半天沒等到慕錦的回答,不敢抬頭。她合上眼。說真的,這麼折騰一天睏得慌。她又立即睜開,以免不小心打盹,惹他生氣。

  假若生死一瞬,變成兩瞬、三瞬,她就不太有把握矇混過去了。這麼跪著,眼前昏暗,她忍不住閉目養神。

  她一動不動的。

  慕錦橫眉,這女人不會又睡了吧?敢在他面前打盹的,她是第一個,而且瞌睡了不止一次。只要他輕輕一腳,她以後可以不用打盹,就此長眠了。

  這一腳終究沒有出去,他開口說:「起來吧。」

  二十立即改為恭敬地跪坐。

  她低眉垂眼。慕錦忽然發現,她竟然有密而長的眼睫毛,如一道灰簾遮蓋她的眼波。不過,他沒在她的眼中見過多少情緒,不外乎,鎮定、驚慌,鎮定、驚慌,如此反復。

  「你今天的帳。」他端起茶,輕啜一口,「該如何算?」他問出這句話,就知道她眼中那些熟悉的情緒,又要走一個輪回了。

  二十眼珠子一轉。

  慕錦拿起一張泛黃的紙張,摺痕處已經殘破。

  她愣在當場。

  他勾起笑,「你有沒有想過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這賣身契還在我手上。」

  這一張契約,除了威脅她,還能威脅誰?二十的腦子亂哄哄的,倏地有了不詳的預感,趕緊向他磕頭。

  「來來去去就會這招。」他托起她的下巴,「你怕死?」

  二十點頭。

  「我看你一點兒都不怕。哪兒死得快,你就往哪跑。」

  她想磕頭,下巴被他擰得死緊,動彈不得。

  「忘了。」他說:「你不識字。」

  二十汗津津的。

  「你這份輾轉了幾家,有些舊了。不過,上面的手印很清晰。」他把紙攤在她的面前,「晚上見著冬寧的丫鬟,我想起來,你不就是丫鬟。慕家下人都有這個。這上邊,還有你家人的指印。只要我將這賣身契上交官府,你跑多遠,一樣能抓回來。抓不回來呢,我只好向你爹討人了。你爹叫……嗯,徐大正。住西埠關對吧?」

  二十無助。也是她疏忽,沒想到賣身契上還有爹爹的名字。當年她自己按了印,不知道爹爹的手印是什麼時候加上去的。

  「求饒啊。」慕錦笑得殘忍,「聽膩了。」

  她抱住他的腿,差點磕到他的膝蓋。

  「當我治不了你。」他輕輕收起賣身契。

  二十哀求地看他。

  他愛看的,仍是急慌慌的,黑漆漆的眼珠子。「跑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今天呢?」

  她指指自己的嘴,手上比劃起來。

  慕錦問:「你要解釋?」

  她點了點頭。

  他輕笑,「好,先聽你如何解釋。」

  二十自地上爬起,坐到另一張椅子上,身子左搖右晃。又比了一個抓韁繩的動作。

  這倒好猜。「哦?馬兒跑了,馬車東倒西歪。」

  接著,她晃得更厲害,身子從左到右劃出一個大圓。

  慕錦端起茶,「馬車轉彎了。」

  她在椅子上顛上顛下,然後正要躺倒在地。

  「停。」他抬起下巴,朝床簾的方向。「躺床上去,髒了一會兒又要洗。」

  二十想想也是。

  他的床比她的大,比她的軟,床被都是他的味道。正如她被披風包裹之時,初時聞著像是香囊,貼得近了,才發現不僅僅是香囊的味道。二公子這人,性情古怪,氣味也古怪。

  二十先是坐下,接著一下子倒在床上。

  慕錦一一解讀她的動作,「撞得太厲害,你摔倒在馬車裡。」

  她在床上滾了滾,左滾滾,右滾滾,接著雙手一攤,翻起白眼,頭歪向一邊,閉上了眼睛。

  「你暈過去了。」

  二十睜開眼,先是一臉茫然,之後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雙唇微微抖動,緊抓衣裳,瞪著前方。

  慕錦索性在另一邊的躺椅躺下,懶洋洋地說,「你一醒來,遇上山匪了。」聽戲還得花錢,這有免費的,豈不樂哉。

  她手腕疊在一起,做出被捆的樣子,跌回了床上。然後恐懼地縮起雙腿,連連搖頭。眼裡好像還有顫顫悠悠的淚珠。

  他的神色凝住了,細問:「他們碰了你?」

  二十搖頭,指指自己的這件紅衣服。見到床幔,她拉起一邊,把床幔包成一個圓球。

  他看著被她拉到褶皺的床幔。

  她站起來,把圓球握在胸前,向他鞠躬。

  慕錦想起魯農那件粗布衣裳,輕蔑道:「成親?」

  她點頭。

  「你這樣的,也就莽夫看得上。」是二公子慣有的不冷不熱的語氣。

  二十下床,在房間裡跑起來,跑著跑著拭拭汗,時不時回望,盼著慕錦的回答。

  他一雙星月般的眼睛漾起笑,「繼續。」

  她居然分辨不出他那笑意是危險,還是親切,唯有繼續跑。

  他遲遲不說話。

  二十想,不會這樣就猜不出來了吧?

  慕錦放下茶杯,關懷地問:「跑得累嗎?」

  當然。可是,她搖了頭。

  他這才說:「你的意思是,他們抓了你。你不樂意,跑了。」

  二十本想再跑跑,以示她真的很努力逃離匪窩,但她累了,便省略。她回頭,做出害怕的表情,又再雙手被捆。

  慕錦慢條斯理地說:「嗯,跑不了多遠,你被他們抓回去了。」

  她指指他,比了一個砍人的動作。

  「嗯?」

  她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等著她唱大戲。

  哪料,她忽然抓起他的手。

  他那隻手僵了下。

  她扁起嘴,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沒有人敢不經他的允許就過來碰他,這女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慕錦甩開她的手,「你什麼意思?」

  二十也怔了下。她只是想做的逼真些,表達她對他的依賴。他平時掐她的腰,捏她的臉,十分順手。她豁出去握他一把,難不成還佔他便宜了?

  慕錦揮手,「離我遠點。」

  她趕緊退了回去,離他三尺遠。

  他問:「你剛才什麼意思?」

  她皺皺眉,跑了幾步,停下來,指指他,又比了一個砍人的動作。

  慕錦猜:「想念我,等我去救你?」

  二十大呼一口氣,點點頭。

  「聽你的意思,你心裡惦記的是我,遇難也不忘為我守身如玉。所以,你是心甘情願留在這裡的。」

  她大大地點頭。

  「原來如此。」慕錦上前,捏起她的下巴,「小騙子,謊話張嘴就來。為了賣身契上的那個徐大正,所以才編這麼一齣戲吧。」

  真的不是,這齣戲是早就編好的。她真誠地搖頭。

  「極好,極好。」慕錦審視她的眼睛,「如果沒有可以牽制你的東西,我無法安心。你很幸運,被我發現了弱點,一切就好辦了。」

  他放開了她,「以後想逃,過過腦子。」

  二十低頭,非常聽話。

  「閒話說完了,我們來談談正事。」

  還有什麼是正事……她又謹慎起來。

  慕錦湊到她的臉頰,嗅了嗅,「比起平時,多了點兒女人香。今日你離開,雖不是你本意,卻也惹我不痛快了。」他在她耳畔,低了嗓子。「今晚好好伺候,我歡愉了,放你一馬。」

  二十:「……」

  「上回去浮絨香出了意外。」慕錦拿起剛才的小話本,「給你,書上沒幾個字,都是畫。趕緊學幾招。」

  她木著臉。兩人上一回劈柴,還是在十幾日前。想想她現在的處境,被劈也就被劈吧,活命要緊。

  二公子跟大老爺們似的,閒適地倚在床上。

  二十無從下手,站在原地,翻閱話本。看了幾頁,她想,還是她躺著,二公子使勁的時候,她最省力。

  二公子候了許久,說:「你的悟性很差。」

  她承認,在此方面沒有悟性。況且,這上邊的劈柴畫,女的表情極其痛苦。她終歸還是有些膽怯。

  「慢慢看,我等得起。」

  這句話之後,再候了許久,二公子又開口了:「我和你說一句。」

  二十抬眼。

  「你何止是悟性差,你是完全沒有。」

  她繼續看。

  又一會兒,二公子放棄了,向前拿走話本。「改日再學了。」

  二十盼著用這話本拖延時間。二公子折騰一日了,想必也會犯睏,最好他沒有心力再做這些事。她在這安安靜靜睡一宿,再好不過。

  然而,二十想錯了。搜山不是二公子去的,他歇息久了,旺盛得很。

  慕錦捲起一張帕子,塞到她的口中。再拿一條紅色絹帕蓋上她的臉。

  二十緊緊咬住帕子。攤在床上,任由他擺布。

  沒一會兒,二公子從那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曼妙之地抽身。「啞巴是清淨。可總是悶聲不吭的,沒有樂子。」

  她裝死屍,一動不動的。沒有樂子就早點結束了。

  哪知,二公子說:「起來,把嗓子的解藥給喝了。」

  二十:「……」

  他給她掀起絹帕,拉她起來。

  兩人坐下。

  二公子煞有其事地說:「當初應該割舌頭,而不是毒嗓子。舌頭沒了好歹可以『嗯啊』幾句,不至於一丁點聲音都沒有。」

  說話間,他順手把玩扇子。

  二十抿嘴,抿得唇瓣往裡縮。最怕一個不小心,扇子就捲走她的舌頭。

  慕錦將一包細藥粉倒進杯中,推到她的跟前,「不必言謝。」

  二十:「……」

  要能說話,她這條小命更危險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2 11:58 AM

第二十一章

  二公子遞過來的這杯水,紅裡泛黃,黃裡泛白,白裡……

  顏色不重要。

  這是一杯,看著不像是解藥,但是二十必須將其當成解藥的一杯水。

  寸奔下藥的那天,二十正因自己險些被割舌頭而慌張,來不及留意藥粉的顏色。回到掩日樓,她衣袖上沾的都是青綠水漬。

  毒藥全部餵給了衣袖,這杯解藥又如何是好?

  二公子的話不能光聽,還得仔細琢磨其中的意思。他講的話,關鍵不在割舌頭這事,而在於,二公子說,想聽「嗯啊」的聲音。

  二十忽然明白了什麼。

  靜默中,她隱約聽見扇子越轉越快,在慕錦手上生起了風似的。

  方才,兩人衣裳半褪。

  下床時,慕錦敞了一件絲袍。

  二十攏了攏衣服。她看一眼水杯,無意間將眼光向旁側偏了偏,對上了他的衣襟。

  她正在失神,焦距定在那裡,其實無景入眼。

  然而慕錦不這麼想,見她直盯著他發呆,他三指扣住轉動的扇子,用扇子挑開她的衣襟。「這樣才公平。」

  他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路。

  二十低頭,執起水杯。

  「趕緊的,剛才的事沒辦完,後面很耗時間。」慕錦催促說。

  二十抬眼,指指自己的嘴巴,再將舌頭往外伸了一下,又在嘴上比了一個鉸剪的手勢。

  慕錦漸漸和她建立了默契,問:「怕我割你舌頭?」

  二十點頭,把水杯放下。

  慕錦用扇子在杯沿點了兩下。「我剛才如何說的?你伺候我,我心花兒開了,自然善待你。你這樣一聲不吭,我以前不覺得有什麼,但我現在不痛快了,就得聽你嘴裡呼出一點什麼來。放心,我舒服了,自然就放過你。」他別有深意地笑了笑:「畢竟,話本第十二頁,你這嘴巴和舌頭,日後大有用處。」

  話本第十二頁是什麼,二十早已不記得。她硬著頭皮又端起了水杯。

  慕錦的摺扇從她的下巴勾到耳朵,再回到下巴。

  二十覺得自己像是坐在鍘刀邊。她再執杯,雙唇抿著杯緣。

  杯中水色越來越深,跟胭脂一樣。

  說是解藥,她不相信。

  二十以袖遮臉,跟喝毒藥那日一樣。

  接著,她手忽然抖了抖,杯子掉落,摔在地上,裂成了三片。她坐不穩,左晃、左晃、還是左晃,就要向左跌倒。

  慕錦迅速起腳,踢開了離她最近的一塊碎片。

  二十從椅子滑到地上,兩手交疊按住喉嚨,眉心一皺,閉緊了雙眼。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想說話,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她極其痛苦地伏趴在地。身子抖個不停,表情越來越難受。

  慕錦斂起所有表情,就這麼看著她。

  過了好一會兒,她手上鬆了鬆,表情緩和過來。張了張嘴,仍舊沒有聲音。

  慕錦輕聲問:「剛才喝下去了嗎?」

  二十點點頭。

  「還是不能說話?」他問得更輕。

  她抬頭看他,慢慢地呼氣,試圖用喉嚨發力。

  他眼睛亮了。

  她見到他眼裡期待的光芒,終於發出了一聲暗啞的「啊」。

  慕錦眉尖飛揚,「能說話了?」

  二十努力發聲,出來的仍是啞嗓的「啊」,接著她又換了一個「嗯」。

  他笑了下,「其他的話說不出來?」

  「嗯……」像是嗓子有損,調子悶悶的,不清晰。

  慕錦將右手的摺扇往左掌一拍,「極好,極好。我本想,你要是平日裡開口說話,我免不了擔心你會跟別人嚼舌根。如果你只在床上發聲,那就兩全其美了。如此這般,正合我意。」

  二十知道自己賭對了。二公子不是想讓她說話。他允許她出口的只有「嗯啊」而已。

  慕錦將她抱到床上。「再喊幾聲,讓我聽聽更悅耳的?」

  二十慢慢地張嘴,用力地發聲,連串的「啊」是比剛才好聽了。

  他將紅帕蓋起她的臉,不過沒再堵她的嘴巴,而是低身在她耳邊笑。「一會兒快樂些,我更喜歡。」

  無需咬住牙關,二十放鬆下顎,身子也就不那麼緊繃了。

  二公子的斧頭砍伐過來,她終於能夠如他所願地出聲。

  她的聲音雖然略顯沙啞,但二公子說:「恰如其分。不吵,也不過分安靜。」他的嗓子此時也是低得沉底。

  巨斧劈波斬浪。

  小苗顛來倒去。

  到了深夜,慕錦問二十,吃不吃小籠包子。

  二十沒有應聲。她今日又是爬山,又是游水,到了晚上還被二公子折磨。

  有史以來最疲憊的一天。

  她不管他會不會趕她回掩日樓,沉睡在這床上不走了。

  ——

  二十夜宿崩山居的事,傳到了蘇燕箐的耳中。她拉上丫鬟嬤嬤過去掩日樓,上門找茬。

  自從蘇燕箐嫁過來,花苑和掩日樓的女人們越來越團結。小十遠遠見到蘇燕箐走出澤樓,趕緊通知其他女人。

  十四那時正好在花苑,冷笑一聲,往掩日樓走。

  肖嬤嬤和銀杏一左一右跟在蘇燕箐身後,像是護法一樣。

  見十四一人走在路中間,還慢吞吞的。肖嬤嬤嘴角垂下,走快幾步,上前呵斥,「好狗不擋路。」

  「我又不是狗。」十四頭也不回,嗆聲一句。她不將蘇燕箐放在眼裡,也不像十五,被諷幾句就中計。

  肖嬤嬤上前要抓十四的肩。

  被十四靈巧地躲過。她轉身,叉腰道:「要打我奉陪。」

  自從二十得了慕錦的專寵,十四也看開了,起碼二公子的眼睛從來沒有在妻子身上停留過。而且,二十不會將眾女人趕走。

  蘇燕箐氣得面色漲紅。

  這裡不比蘇家。除了她陪嫁的奴僕,其他人不聽使喚。尤其崩山居的,彷彿學起主子的狂妄,從管家到下人,看似客客氣氣,其實百般推脫。

  蘇燕箐有時候想在那些狐狸精們的膳食裡下藥,然而,她的人連廚房都進不去。

  見到囂張的十四,蘇燕箐給銀杏使了個眼色。

  銀杏上前,「放肆!」她要扇十四巴掌。

  十四抬起一腳踢過去,「我告訴你們,這裡是二公子的地方。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銀杏受不住,後退兩步,摔倒在地。

  蘇燕箐討不了好處,終於回了娘家。

  蘇老爺這才知道,女兒嫁至慕家之後,備受冷落。他勃然大怒。

  那天,慕大公子正好在蘇家商談生意。

  慕大公子,名為慕釗。濃眉大眼,鼻唇極像慕老爺。看著就是一個談判商人。慕老爺大部分的生意,交給了慕大公子。慕釗是罕見的財迷,賺錢是他唯一的愛好,樂此不疲。

  二公子負責慕家錢莊,是敗家的架勢。

  慕蘇兩家的聯姻,得利的自然是慕釗的生意。他躲掉了親事,沒躲過蘇老爺一頓訓。

  原本早已談好,月底之前,慕釗和蘇老爺一起到官府,為蘇家做嫁妝的那一座碼頭更換商號。

  但是,蘇老爺聽完女兒的話,正在氣頭上,劈頭蓋臉把慕釗當慕錦罵,更是拖延了兩家的合作。

  慕釗這幾個月在外奔走,沒過問弟弟的親事,這時才知道,自家弟弟竟然……至今沒有洞房。

  慕釗雖然沒有過問弟弟的親事,但是妨礙到生意,他就無法坐視不理。

  他有一百石紅木急需運到東周。

  如今,碼頭的貨倉、船舶,仍掛著蘇家的商號,慕釗出航拿不到官府的批文。

  如若是將貨運至大霽國境,慕釗大可走官方通融。然而,東周入境嚴格,加上時間緊迫,於是慕釗立即找上慕錦。

  從崩山居向外望,慕釗見到東西二財,調侃說:「自從這兩條魚來了這裡,你就有了同類。」

  慕錦問:「大哥今兒這麼有空過來賞魚?」

  慕釗開門見山地說:「為你的親事而來。」

  這倒提醒慕錦了。他又忘記自己娶妻這回事。

  慕釗看弟弟的表情就知道,慕錦不上心。「爹讓你娶她回來,是給供著養著。」

  「我這不讓她在澤樓好吃好住,供著養著。」慕錦漫不經心的。

  「供著還得哄著。」慕釗說:「另外,我提醒你,處理女人的關係,最好的方法是雨露均霑,專寵是大忌。」

  這是慕大公子的經驗之談。他的愛妾正是因為被他過分寵愛才遭到陷害,失去了腹中胎兒。在那之後,晚上選哪個女人的房間,在慕大公子眼裡也成了一門生意,需權衡利弊,計算得失。

  慕錦倒茶,「大哥,喝茶。」

  慕釗又說:「古人早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你以前不是做得很好,為何成親之後,將蘇家小姐攔在門外?」

  見慕釗不喝,慕錦自己細細品茶。

  「我看蘇家小姐也不像京城傳聞中那麼惡毒。你趕緊把人接回來,立即圓房。」慕釗以兄長的威嚴命令道。

  「圓不圓房,不能光跟我說。」慕錦低眼看了一眼下面,「還得問這兒的意見。」

  「你……」慕大公子的冰山臉,不僅裂了,而且呈現塌方之勢,倒了約莫半座山。「出毛病了?」

  慕錦甩出一記眼刀子,「沒毛病,而是沒興致。」

  「沒毛病為何沒興致?」慕釗追問:「你難道對誰上了心?這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慕錦失笑,「大哥多慮了。」

  「那為何專寵一人?」

  「好玩罷了。」慕錦輕搖長扇,「那女人愛唱戲,愛裝傻,口是心非,陽奉陰違。」而且身段極妙。小小年紀開始當苦力,瘦歸瘦,很有韌勁。

  當然,身段僅是一個好處,遠不如一會兒膽大包天,一會兒膽小如鼠的場面來得有趣。

  慕大公子又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誡弟弟,「好玩,須得是你玩她,別玩著玩著,反而被她玩了。」

  「憑她?」慕錦哼笑,「再修煉一百年也不夠跟我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2 12:04 PM

第二十二章

  慕二公子這句鏗鏘有力的話,慕釗聽著終究覺得不放心。「紅顏命薄,遠的,如皇城後宮,博君寵愛的妃子,有幾個能有好結局。」

  慕錦眼神暗了,喝茶的動作停頓,茶杯像是被他咬在嘴中。

  「譬如先皇寵愛的淑妃,譬如當今聖上的——」

  「劈啪」一聲,慕錦手裡的玉杯,倏地碎了。他抬頭,笑看慕大公子,「這是在鎮南城收的一套東周白瓷,做工不過爾爾,粗糙的半成品。」

  慕釗停了口,「忘了,你不愛聽皇城野史。」

  慕錦拂掉衣袖上的杯片,「不是不愛聽,流傳到民間的,有幾句是真的。不過是將風月話本的背景設在皇宮罷了。」

  「遠的不講,我們說近的。」慕大公子也是厲害,生意上的大忙人,還能空出一隻耳朵留意京城逸聞。「張公子迷上了浮絨香的蘭姑娘,準備將她贖身,明媒正娶。他家小妾半夜自殺,鬧得雞犬不寧。上個月,他跟我爭奪江南的茶葉商鋪,家裡這麼一鬧,他生意也顧不上了。紅顏禍水,這四個字,都是先人用血淚換來的教訓。」

  慕錦仍舊微笑。「大哥講的,像是我對誰真上了心。」

  「知你無心無情,今日是我多嘴說了幾句。」慕釗說:「蘇家小姐那裡,你給我去安撫安撫。」

  「我想不起她長什麼模樣了。」蘇燕箐終究比不過慕錦親自挑選的女人,她的那張臉,美是美,卻不深刻。

  慕釗說:「去蘇府看看就想起了。沒興致的話,找大夫給你開一劑補藥。或者,將她的臉蒙上,想成是你受寵的那位。」

  慕大公子不知道,如今慕二公子獨寵的那位,在床上也見不到臉。

  慕釗繼續說,「又或者,寵溺蘇家小姐半個月,待碼頭更換成我慕家的商號,自然就可以過河拆橋了。」

  慕錦笑了,「我那女人整日東誆西騙,是該冷落一段日子。」

  ——

  冷落的前一日,二公子去了掩日樓。

  那時,二十正在數銀子。

  她將縫在李嬸衣服上的小荷包和錢袋子拆了下來。

  小荷包裡面的碎銀,數不數都一樣少。

  二公子沉甸甸的黃金可不同,握在手裡,就像感覺到了生活的希望。

  十四叫道:「二十,二公子又來了。」

  二公子來了許多回,每回都是過來找二十。十四那個「又」字說得非常順口。

  二十嚇了一跳,連忙將黃金塞回錢袋子,再藏到櫃子裡。

  慕錦推門進去,正巧看到她關上了櫃子。關門的那兩隻手還顫了兩顫。他問:「在做什麼?」

  她擺了擺手,低頭聽候他的命令。

  慕錦發現,她的眼尾自然下撇,看著是挺無辜的。腦子裡想什麼鬼主意就不得而知了。「過來。」

  她走到他的面前。

  他問:「這兩日休息好了?」

  二十猶豫。

  二公子過來找她,沒幹過正事。這句問休息如何,恐怕也不是真正的關心,而是另有所圖。

  「想這麼久,看來是身子好了,腦子還沒好。」慕錦淡淡地說:「不過今天也不需要你長腦子,床上躺去。」

  二十抬頭偷瞄他一眼。整日縱情,卻不見潰敗之色,想來二公子平日裡補藥吃得不少。

  慕錦忽然向櫃子裡看了一眼,「對了,那裡藏了什麼?」

  二十連忙搖頭。

  他似乎想要邁步過去。

  她趕緊兩步並三步,到床上躺好。

  慕錦笑了下,往衣櫃的步子轉向她。

  二十主動拿帕子蓋住了眼睛和鼻子,留一張嘴巴,用來發出他喜歡的「嗯啊」。

  慕錦說:「你跑出去一趟,再回來,突然變得很聽話。」

  她早已失身於他。多聽話,就少遭些罪。

  假若以後她真的能逃出去,遇一如意郎君,她會如實地告訴對方,她與一名男子劈過柴。但她不會主動跟對方說,她與這名男子劈過多少回。一回是劈,兩回也是劈,反正就是二公子一人了。

  慕錦到了床上。看著她視死如歸的樣子,他生起一陣滾燙邪火。

  邪火燎原。

  二十擔心,自己這張床要被二公子給搗散了。

  許久,二公子盡了興。

  二十迷迷糊糊中,聽得他說,「我為你親自跑匪窩一回,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你去廚房當丫鬟。」

  她睡著了。

  醒來更迷糊了,二公子那話究竟是她的夢,還是真的?

  ——

  第二日,廚管派人過來,說接二十姑娘去幹活。

  二十收拾了包袱,就要走。

  十四挽著長髮,十分費解,說:「從來沒有侍寢被懲罰當廚房丫鬟的。」

  十一拉起二十的手,「你好好照顧自己,別被欺負了。」

  二十點頭。

  十四坐在石凳,翹起了腿,「你也遇山匪,十五也遇山匪。十五回來春風得意,你倒好,當回丫鬟去了。」

  這話像是在損人,但二十知道,這是十四刀子嘴似的關懷。二十覺得正好,丫鬟比侍寢放心多了。至少,沒有誰晚上踹她房門了。

  二十摘下了腰牌,遞給十一。

  十一沒有接,「這都是二公子的護衛直接收的。」何況,二公子說的是「懲罰」二字,沒有直接將二十貶為奴僕。

  和女人們一一道別,二十離開了掩日樓。

  下午,小六在外探頭探腦,問:「二十真的去廚房煮飯了啊?」

  「你們有沒有發現……」見眾人的眼睛齊齊望過來,小十才神秘兮兮地說,「二公子最近怪怪的,怪的事還都和二十有關。」

  「我也覺得……二公子都不上我們房間了。」小六耷拉肩膀,嘆氣說:「如果不是二十成了啞巴,我肯定跟她討幾招媚術。」

  小十擺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不簡單,肯定有內情。」

  小六拉住小十,悄聲問:「什麼內情?」

  小十回答:「不為人知的內情。」

  小六瞪起了眼,「那不就是你也不知道。」

  十四呵斥道:「你們躲在那嘀咕什麼?」

  小六跳了出去,走進掩日樓。「聽說二十要離開了……」

  小十說:「我們過來送送。」

  十四譏嘲說:「人早走了才來送。」

  小六不跟她計較,沉浸在自己的想法裡,「我不想當丫鬟。小九多好啊,拖一車金銀珠寶走。」小六的願望就是如此乏味,嘴皮上常掛念小九的「金銀珠寶」。

  小十說:「所以啊,要聽話。」

  小六說:「二十連話都不能說了,只能聽。她還不聽話啊。」

  十四白過去一眼,「小九是二公子夫人使絆子被趕走的。記住,得罪蘇家小姐,好過得罪二公子。」

  「以前不懂珍惜,現在錯過了,才想問一句。」小六感慨道:「二夫人什麼時候才把我趕走啊……」

  ——

  二十被安排在丫鬟房。

  同住還有另外三人。大家不知二十是做錯什麼事進來的,不過寸奔有交代,好好照顧。因此,大家對二十以禮相待。

  劉大娘熱絡地歡迎二十,過來問:「你還刺繡嗎?」

  二十看劉大娘一眼。

  劉大娘眼神沒有躲閃,狀似關切。

  二十搖了搖頭。

  劉大娘有些失望。

  當了丫鬟,雜事多,二十早起晚睡。雖說不比在掩日樓時空閒,但這才是她熟悉的日子。

  二十說不出話,被分到一邊洗碗。那幾個是大娘,二十沉默不語,聽她們嘮嗑家常。

  這天,十五過來了。

  其實她來過幾回,不過撞上了二十最忙的時候。這回她坐在旁邊,看著二十幹活。

  「二十。」十五拎起衣裙,蹲坐在二十身邊,「二公子讓你什麼時候回來?」

  二十搖頭。她不太想回去,待這裡更安全。

  「二公子前些天出去了,一直沒回來。」十五托腮,看著二十的側臉。

  在一群美人中,二十比較平庸。但坐在滿是丫鬟的廚房,反而襯出了二十的清麗之色。

  十五忽然低聲問:「二十,二公子是不是喜歡你?」

  二十差點摔了碗。她難以置信,連連搖頭。

  「小十說,有一種風月本子,就是講主子和丫鬟的故事。」

  二十趕緊摀住十五的嘴巴,截斷這些話。她擺擺手,因為驚嚇過度,有些手忙腳亂,接著堅定地搖頭。

  風月話本都是唬人的。二公子那晚給她看的,一男一女除了劈柴,就沒說過話。

  十五慎重地分析,「可是二公子成親以來,只去你的房間。」

  二十僵著臉。呵,二公子的行為舉止,用殺戮來揣摩才合適。「喜歡」二字,不合時宜。

  十五聊了會兒,離開了。

  二十忙了一天,回來聽到丫鬟們在房裡嘀咕。

  一位說:「我前幾天見到了寸奔公子,原來真的很清秀啊。」

  原來不止三小姐那邊的丫鬟惦記寸奔,廚房的也久仰他的大名。

  「是啊。」另一位說:「不過,三小姐給寸奔公子說媒,他都拒絕了。他在這裡,也就僅次於主子的地位了。」

  累了一天,二十早早睡了。

  未料,慕錦入了夢。夢裡是一個月圓之夜,他穿了落湖時的茶白衣裳,手執白扇。

  白得讓她發怵。

  他站在湖邊,一步一步往湖心走。

  她閉上眼。只要見不到,就由他是生是死了。

  片刻之後,她背脊一涼,已被他掐住了。她驚恐萬狀,聽得他說:「其實我是喜歡——」

  二十嚇得屁滾尿流,不敢再聽他的話,從夢中驚醒了。她聽到心裡有「咚」的一聲,像極了毛骨悚然的喪鐘。她大喘一口氣。

  這時,對面床的一個丫鬟翻了身。

  二十拉上被子,蓋住了臉。

  二公子這麼些年,侍妾一堆,不見有喜歡過誰。

  只是噩夢罷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2 12:13 PM

第二十三章

  花苑和掩日樓的女人沒有想到,遣散二公子侍妾的人不是蘇燕箐,更不是二公子。

  而是久不出山的慕老爺。

  事情仍因蘇燕箐而起。

  蘇燕箐回到娘家,初初幾日,以淚洗臉,訴說自己痛苦的婚後生活。

  丫鬟和嬤嬤在旁慫恿。

  蘇燕箐講盡慕錦的壞話。

  要說心裡不盼望慕錦去接,那是假的。但她想拿喬幾句。然而,日盼夜盼,沒等來慕錦的身影。

  慕二公子出遠門的前一日,慕大公子特地叮囑弟弟,務必將蘇燕箐哄回來。

  慕錦隨口應了一聲。誰知第二日,他揚長而去,渾然忘了此事。

  慕釗無奈,卻喚不回這目中無人的弟弟。但他沒有因此過分苛責慕錦。他在心中盤算,該如何讓蘇老爺鬆口。或者,找官府通融通融。實在不行,他就先出航,到東周換船。

  等不到丈夫的蘇燕箐一氣之下,跑去跟表姐告狀了。

  蘇家這位表姐,早年被選入宮,當上才人。

  本來無權無勢,連皇上的龍袍都見不著。近月,偶遇皇上,被封為昭儀。

  早年進宮前,蘇表姐哭了三宿,聽到「聖恩」二字就掉淚。因為,皇上的年紀比她爹還大。

  當今聖上,乃一傳奇人物。

  十四歲被冊封為太子。

  十七歲時,大霽和百隨兩國交戰。他跟隨羅剎將軍,遠赴西埠關戰場。

  十九歲那年,先皇駕崩,太子登基。

  至今,在位已三十五年。

  除了英明果敢,皇上還有另一傳說。兩名嬪妃,一名皇后,先後產下龍子。這三位小皇子均早夭而亡。太子之位空懸許久。直到四年前,皇上才冊封三皇子為太子。

  蘇表姐被選中進宮,據說因為神態與前皇后有些相像。

  蘇表姐正是恃寵而驕的日子,聽聞表妹的遭遇,怒斥:「區區京城商人,竟敢晾起蘇家閨女空房,這般羞辱蘇家,太目中無人了!」

  蘇表姐還沒發威,許久不露臉的慕老爺不知從何收到消息,連夜遣散慕錦的侍妾們。

  慕老爺道:「我兒慕錦,早產多病,幼年染一惡疾,險些喪命。尋訪名醫才得以病癒,可無奈,喪失了幼年記憶。我憐其苦痛,不忍責罵,卻因溺愛而疏於管教,養成他如今頑劣性情。養不教,父之過。今日,我便替他清理門戶。」

  花苑和掩日樓,人心惶惶。

  小六十分擔心,「萬一慕老爺不分銀兩,我以後該怎麼辦呀?」

  這是所有女人的擔憂。

  慕老爺要將全部女人送走。

  寸奔快馬加鞭,連夜趕了回來。

  最終,慕老爺答應留幾個。

  遣散金由賬房從二公子的名上扣除。比起小九,少了一半。

  二十那時在廚房。

  慕老爺哪裡想到,二公子居然將侍寢貶去廚房洗碗。慕老爺既然不知道二十,自然沒有決定她的去留。

  花苑和掩日樓變得空蕩蕩的。

  十五覺得瘆得慌,又到廚房找二十,將那日慕老爺的冰山臉仔細描述了一番。「冒的寒氣比大公子還可怕。」十五哆嗦一下,雙手抱臂。

  二十懊惱極了。早知有這事,她就不該來廚房,賴死在掩日樓還能尋一個出府的機會。

  這下好了,二公子又讓她錯失良機。

  「慕老爺說,以後我們不許再頂撞二夫人。」十五縮在二十身邊,「二夫人的表親居然是昭儀,我好怕啊,她會不會翻我舊賬?」

  二十安撫地拍拍十五。既然二公子吩咐保住十五,十五暫時就是安全的。

  十五喃喃著:「太多男人欺負我了,我好不容易在二公子這裡安家。我不想走……」

  十五在青樓受過不少苦。還因芳心錯付,被一男子騙走了全部積蓄。幸得二公子贖身,她才過上舒坦日子。

  「謝謝二公子把我留住了。」十五抱住了二十。

  ——

  慕老爺有令,慕府上下,為了二夫人忙作一團。

  裁縫房正在趕製二夫人的新衣。

  中午,廚房給裁縫房送飯。

  二十想,正好可以討一件漁工衣。她主動去幫忙。

  分完飯,聽見一道女聲:「徐阿蠻。」

  女子名叫荷花,年紀不大,但在裁縫房好多年了。荷花知道二十當了三小姐的丫鬟,又成了二公子的侍寢。卻不知,為何到廚房幹起雜活了。

  二十不解釋,只是跟荷包指了指遠處的一件漁工衣,再比比自己的身子。

  荷花呆住了,「你……嗓子怎麼了?」

  二十笑笑。

  荷花嘆,「我以前羨慕你,可以伺候二公子那樣的貴人,哪知,你這……命途多舛。」

  二十暗道:遇上二公子是挺倒黴的。

  荷花悄聲,「對了,以前那事,我和寸奔說了。」

  二十點頭。

  「你知道了?」荷花摸摸鼻子,「也是,你服侍二公子,肯定經常見到寸奔。他現在見到我就遠遠躲開……」

  ——

  那年,徐阿蠻剛到慕家。

  劉府管家說,徐阿蠻縫製手藝不錯。陳副管家詢問完徐阿蠻,將她放到了裁縫房。她幹活勤快,很受賞識。

  有一日,陳副管家過來,「徐阿蠻。」

  「哎。」她立即過去了。

  「上午和我去官府蓋契尾。」

  「好的。」

  有一件衣服差最後的縫線,徐阿蠻交給了荷花。

  衣服正是寸奔的。荷花心儀寸奔已久,偷偷將一個杏花香囊縫在裡面。這是大霽女性示愛的一種方式。

  後來,裁縫房將衣服送了過去。

  寸奔不用眼睛看,光鼻子一聞,就知道這件衣服被塞了什麼。他沉默的臉上一片寂然。

  慕錦笑得曖昧,「我們寸奔也有小姑娘示愛了。改日領來給我看看,要是合適,我准了你這門親事。」

  第二日,寸奔找上裁縫師。

  裁縫師如實道,「她縫製的。」

  寸奔看過去,見到一個瘦削少女正在彎腰剪布。

  「徐阿蠻。」裁縫師喚道。

  「哎。」少女抬起頭。是一張秀麗的臉。

  寸奔向角落的樹下走。

  「過去。」裁縫師指指那棵樹。

  徐阿蠻訝然,指指自己。「我嗎?」

  裁縫師用眼神示意她趕緊跟上。

  她不認識寸奔。看裁縫師的態度,想來那人在府上地位頗高。他的身段很符合她剪裁的那衣服尺寸,清瘦,卻又繃勁。她不敢怠慢,跑了過去。

  裁縫師默默退下了。

  和煦的庭院裡,有一個沉默的少年,以及一個侷促的少女。

  寸奔面向樹幹,憑著敏銳的知覺,他知道她已在他的身後。「收起你的小心思。手腳再不乾淨,我廢了你。」

  徐阿蠻以為這是日常訓話,惶惶應道:「是。」

  「退下。」

  「是。」她趕緊跑了。

  寸奔回頭,見到少女翻起浪花的杏花裙。

  寸奔講得不明不白,徐阿蠻聽得稀裡糊塗,直到她被扣了兩個月的工錢,她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為何突然受罰了。

  她問裁縫師,「我犯了什麼錯嗎?」

  裁縫師也不知道,只說:「這是寸奔公子的吩咐。以後他的衣服,你別碰了。」

  寸奔的尺寸是裁縫房給的,她一寸一寸剪裁,不敢有絲毫差錯。莫名被扣工錢,她十分委屈。

  過了一月,裁縫房派她送衣服給二公子。

  徐阿蠻沒見到所謂風華絕代的二公子,倒是遇上了寸奔。

  這也正好,她有事想問他很久了。她囁囁地上前,「寸奔公子……」

  「我不是公子。」寸奔站在廊邊,與樹下那日一樣淡漠。

  她眼珠子轉了轉,「我是想問……」她偷偷瞄他。

  他冷峻的臉上暗藏殺氣。

  看他手執一柄凌厲長劍,她膽兒跳了跳。為了日後的活計,她硬著頭皮問道:「我給你縫製的那件衣服,是哪裡有問題嗎?」

  寸奔沒見過如此厚臉皮的女子。府上心儀他的丫鬟有不少,這是頭一個敢在他的私人衣物打主意的,尤其是他討厭杏花的味道。

  杏花的香氣引來二公子的調侃,「送香囊的姑娘模樣如何?」

  「還行。」寸奔答。

  二公子樂不可支,「那就收了。」

  寸奔那時沒有回答。現在也不多話,兩個字:「退下。」

  徐阿蠻連忙跪下,「寸奔公,寸……奔,你那件衣服我是按尺寸,按規矩縫製的……如果你不告訴我是哪裡不對,我以後可能經常犯錯。求求你了,我不想再被扣工錢。」她給他磕頭。

  他看不慣這種裝可憐樣的女人,「不想再被扣工錢,就給我滾。」

  她愣住,呆呆看了他好一會兒,爬起來跑掉了。

  這件事以徐阿蠻被扣二月工錢結束。

  半年之後,荷花鼓起勇氣將真相告訴寸奔。

  他看著荷花閃躲的眼神,忽然沒了火氣。大約,火氣早已沖著另一個戰戰兢兢的姑娘發完了。

  那時,徐阿蠻服侍在三小姐身邊。她不敢與他對視,偶爾撞見,也迅速移開。

  他身為護衛,不方便和丫鬟過分接近,道歉尋不著機會。這份內疚便在他心裡惦記上了。

  慕府家宴的一天,他和她相遇在廊亭。

  徐阿蠻驚訝地退了退,福身,就要走。

  「徐姑娘。」他喚住了她。

  她停下腳步,細聲細語,「寸奔公子。」

  「以前是我誤會了你,跟你說聲對不起。」說這話時,他低頭看著她。

  徐阿蠻沒料到居然能收到他的道歉,她眯起清亮的雙眸,笑了,「我原想跟你道歉的,可我不敢,怕你更生氣……本應是我的活計,我擅自交給別人,還惹你不痛快。」

  寸奔遞過去一錠金子,「你被扣的工錢——」

  她連連擺手,「我曾聽三小姐講過一句話,吃一塹長一智。那事我也有錯,受教訓是應該的。」

  「我不想欠人情債。」

  「我也不想。」

  寸奔正想再說什麼。

  另一邊傳來三小姐的叫喚:「阿蠻。」

  「哎,來了。」徐阿蠻應聲,笑看他一眼,就過去伺候三小姐了。

  襦裙繡有一株杏黃迎春花,飛揚的同時似乎有芬芳襲來。

  纖纖背影消失在轉角。

  ——

  「寸奔。」慕錦正要向崩山居去,腳尖一轉。

  掩日樓和慕府廚房,都在慕家西北方位。中間相隔一座名為春園,卻滿是枯木的春園。以一道既沒有高到二公子翻不過去,也沒有矮到二十爬得過來的青牆。

  慕錦正走向春園,「我爹不會只給我留了一個廚房丫頭當侍寢吧?」

  「六姑娘,十姑娘,十一姑娘,十四姑娘,十五姑娘。」寸奔答:「二十姑娘都在。」

  「我爹還說了什麼?」

  「慕老爺說,二公子一定要將二夫人接回來。」

  「這不是很久前的事嗎?」在慕錦的印象裡,二夫人這個人彷彿是早年的記憶。「她還沒回來?」

  寸奔回道:「二夫人還沒回來。」準確地說,因為慕錦一直沒去哄人。

  到了春園,慕錦說:「不用跟了,回去歇息。」

  「是。」寸奔看著慕錦躍過高牆。

  前年臘月那一晚,寸奔也是在這裡看著醉酒的二公子,利索地翻牆去了廚房。

  第二天,三小姐上崩山居求情。

  寸奔當時就在旁邊。

  三小姐有些難以啟齒,皺眉說:「二哥,你昨晚做的事……」

  慕錦撫撫額,他記不清了。「我喝醉了。」

  「阿蠻她……以後還如何嫁人?」三小姐頓了頓,「你納她進房吧,求你了,她是好姑娘。」

  慕錦喝著解酒茶,一手輕輕拈了拈鼻樑。不知聽懂沒有,許久後,他才應了一聲:「嗯。」

  「二哥,你好生待她。」

  「嗯。」慕錦敷衍地應道。

  於是,徐阿蠻成了二十,住進了掩日樓。

  不過,二公子已經忘記了二十。

  二十也沒有在二公子面前出現。如若不是十五遇劫,二十會謹慎地躲避很久,很久。

  寸奔望了一眼高牆,轉身離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2 12:24 PM

第二十四章

  二十挽了兩件漁工衣回來,心裡還在想當年裁縫房的事。

  當年,她離開裁縫房時,荷花已經坦白了這件事,說賠兩個月的工錢給徐阿蠻。

  徐阿蠻收了一個月的。那是她的活計,本該由她最後檢查再送去。她和荷花平攤了責任。

  寸奔雖然說是二公子的護衛,但是除了幾個主子的話他要聽,剩下的,都是要聽他話的奴僕。他願意向她道歉,說明真是一個好人。

  對比寸奔的主子,那囂張的氣焰,恐怕一輩子都不懂道歉如何講,如何寫。

  途中經過一小株茉莉,香雪滿樹,清香悠長。

  二十折下一枝小枝幹。綠油油的兩片嫩葉托起一朵潔白勝雪的花兒。

  錦繡光景停駐在她的指尖。

  她不禁笑了。拈起花朵聞了聞,彎著嘴角步入廚院。

  廚院是給所有非烹煮人員幹活的地方,這時有一位不合時宜的人物站在石板旁,正好捕捉到她的笑容。

  ——

  慕錦翻牆,遇上了廚管。

  廚管也是見過大場面的,目不斜視,恭敬地喚道:「二公子。」

  慕錦在自家庭院散步,更是氣定神閒。「忙你們的。」

  「是。」廚管向院子裡喊了一聲,「忙你們的。」

  大家繼續幹活。洗碗大娘們不敢出聲聊天,瓷盤的碰撞聲變得極低極低。

  慕錦問:「掛著二十腰牌的那人呢?」

  廚管答:「二十姑娘去裁縫房送飯了,一會兒就回來。」

  廚管將樹蔭下的石板擦了又擦。

  廚院不是給主子坐的。雜物多,從柴房搬出來的木柴堆在角落,醃製的魚乾晾在正中,地上又攤了些青菜乾。

  廚管正想搬張椅子出來。否則,把袖子給擦破,這張堆放過醃菜的石板,也不適合二公子落座。

  慕錦轉眼見到,二十手執一枝綠葉白花,放鼻尖輕嗅,似是被香氣勾動,嘴角揚起一朵微笑。

  在他面前,她的眼神再如何生動,表情大多都是木然,有時還帶著異樣的打量。哪像此時,倩巧如手上無暇的花兒。

  有趣得很。他是第一次見這女人笑得如此自在舒心。

  二十來了,慕二公子也不坐了。

  廚院十分安靜,安靜得不尋常。

  二十預感到了什麼,心念一動,抬起眼。見到了前方的慕錦。

  二公子的好皮囊將小院點綴成月地雲階。清凌的盛氣,比豔陽更囂張。

  十幾日不見,二十險些忘記了他的存在。

  難怪以前三小姐說,快樂的日子眨眨眼就不見了。

  二十眼睛圓圓地一睜,眨了眨,露出膽怯的樣子。她僵硬地將白花收在腰間,低身行禮。

  慕錦轉身,讓廚管尋一處安靜的地方。

  廚管斟酌問:「換去三小姐的廚房,如何?」

  三小姐說過,大哥二哥可以隨意。

  大公子和二公子很照顧三小姐的脾胃,就算去小廚房,也不會提出古靈精怪的膳食要求。

  「嗯,要安靜。」

  「是。」廚管立刻去安排。

  二十剛要抬腳,慕錦卻上前來了。她便收住了腳。

  他的眼睛在她的臉上停了一陣,握住她的手腕,舉起那朵花,聞了聞。

  嗆人的香氣。這有什麼值得笑成那樣的?

  他問:「哪兒摘的?」

  二十指指外面。

  他拽起她的手腕,向外走。

  二公子身影消失,原本輕手輕腳的大娘們「唰唰唰」地洗起碗來。

  ——

  「再去摘一朵。」慕錦命令道。

  二十聽令,又折了一小根枝幹。

  意氣夏日,適逢花期的茉莉白得剔透。

  他接過,沒有聞,而是把花枝放在她的鼻尖,勾了勾。

  被他這麼一勾,鼻子發癢,二十想打噴嚏,連忙偏了偏頭,吸吸鼻子,忍住了。

  哪知,他又將花湊了上來。

  她癢得厲害,掩住嘴巴,打了一個悶悶的噴嚏。

  噴嚏沒有趕跑二公子的好奇心。他把茉莉花往她鼻尖逗,掐住她的下巴,又是命令道:「笑一個剛才一模一樣的。」

  剛才是指幾時?二十拈花時,笑而不自知,此刻只能硬拉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他說:「醜。」

  她的嘴角搭下來了。笑得費勁,她不想笑了。

  慕錦看著她的眼睛,忽然兩手捏起她的眼角,輕輕向上提。

  更醜了。

  「走吧。」二公子倒不是覺得二十那一笑有多美麗,僅是因為罕見,他才逗她玩。

  逗不到也就算了。反正不是國色天香的大美人。

  二公子古怪的行徑,二十習慣了。無需追究因由,他講什麼,她做什麼。

  譬如,他說要吃一碗長壽麵。

  她立即就去和麵。

  小廚房的食材不多。大夫說,三小姐脾胃虛寒,清淡為宜。

  之前三小姐說的那句「快樂的日子」,其實只是出去吃了一碗辣湯。

  三小姐說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佳餚。回到家,上吐下瀉,床上躺了兩天,方才痊癒。

  好在,二公子只是想吃一碗長壽麵,簡單的食材即可完成。

  二十捲起袖子,用手拍打麵團。

  慕錦臉色有變,「你的手乾不乾淨?」

  養尊處優的二公子彷彿忘記了,他在臘月二十吃的那一碗長壽麵,也是她這雙手搓出來的。

  不過,他問了這句話,卻沒有拒絕接下來的那一碗麵。

  「你在這兒很勤快。」慕錦看著她熟練的動作。

  她一個當丫鬟的,不勤快哪幹得完事。她燒起柴火,煮開水,把和好的麵條放下去。

  看著麵條,她又想起臘月二十的情景。要是當初沒有那一碗麵,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每回陷進過去的回憶,她也是後悔莫及。

  一錯再錯。她現在站在這裡,日後回想起來,會不會又是錯誤。

  慕錦沒有進廚房,在外面遠遠看她。

  她的下巴兒,以前又尖又薄。他掐在手中,時時克制,才不讓自己拈碎那片下顎。

  這會兒細看發現,她是圓了些。

  麵煮得快,二十端了出去。

  三小姐的廚房,少油少鹽。石桌石凳也乾淨,慕錦坐著,低頭聞了聞麵條。

  不同的廚子,不同的手藝。就像慕冬寧說,慕家的廚子做不出東街那家的小籠包子。同樣,慕家的廚子,也做不出面前這一碗,充滿西埠關味兒的長壽麵。

  慕錦嘗遍京城的長壽麵。遠行的這十幾日,他更是從這座城吃到另一座城。最後,回到了慕家。

  唯獨這個女人煮的,味道與兒時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他想,哪天去西埠關走走,或許那裡的長壽麵,都是這樣的感覺。

  慕錦沉思許久。

  二十嚴正以待。二公子十分挑剔。家宴上,有幾樣菜,他和三小姐從來不動。

  三小姐是體質特殊不能動,他只是挑食。

  以往,她煮的長壽麵,他是醉酒時吃的。這會兒不糊塗,不知是否又挑三揀四。

  慕錦沒說話,將那長長的麵條挑起,又放下,說:「怕斷了。」

  二十:「……」哪裡料到,無法無天的二公子,也迷信長壽麵「一根吃」的寓意。

  他再問:「我那晚吃的麵斷了沒?」

  二十搖頭。那晚他酒氣熏天,吃麵時尤為安靜。

  慕錦說:「這看著,也就是一晚普通的麵。」確實是一碗普通的麵,從和麵,到出湯,他看得仔仔細細。油鹽是慕家的,味道不是。

  二十見他推開大碗,也不傷心。二公子不折磨人就怪了。

  慕錦搖起扇子,看著高牆。「在這裡待得舒服嗎?」

  二十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抬頭看他一眼。

  「我來猜猜,日子舒坦得很。」他擰起她的臉頰,「這小臉蛋兒,肥嘟嘟了。」

  她只是稍微圓潤了些,離嘟嘟還很遠。

  「嘟嘟。」他捏捏她的臉。

  二十:「……」

  「嘟嘟。」他戳戳她的臉。

  二十:「……」

  「嘟」了一會兒,慕錦眼神轉冷,「見不到我,過得不錯啊。」

  二十畏怯地看他,指指廚房,比了個吃飯的動作。

  他漠然,「幹嘛?天天吃剩飯?」

  她匆匆去廚房拿出幾個碗,排在一起。先在一個碗裡吃,再換另一個碗。吃完了,幾個碗疊成山一樣。

  「哦,吃太多了。」

  二十連連點頭。

  「跟個啞巴說話真費勁。」

  那就不說了吧。二十眼巴巴看著他。

  「給我泡杯茶。」

  她看著他。這裡只有粗茶,茶是叫茶,沒有一絲香氣。二公子不會喝的。

  「聽不懂話啊?」

  她依言行事。既然是粗茶,也沒有講究。開水將茶葉一沖,她遞過去。

  慕錦接過,「說不上話,真是可惜。」

  今日的二公子有些自說自話。其實,他也不是想找她說話。

  「我請了個手語師,過幾天教你。」

  她連忙起身,行禮道謝。

  慕錦把玩著茶杯。「這茶好難喝,比水還難喝。你試一口。」頓了頓,他說:「哦,忘了,你是個丫鬟。不懂茶。」他沒再動茶杯,看著高牆上的夕陽。

  他愛坐多久是多久,但是二十還有一堆事沒幹,她悄悄後移,想溜去廚房。

  才走一步,他回眼。「去哪?」烈日映在他的眼睛,像是燒紅的生鐵。

  她指指廚房,再用手做出擦桌子的動作。

  「我讓你走了嗎?」

  也就是這時,二十才恍然想起,今天是二公子娘親的生辰。也是忌日。

  她忐忑地低下頭,不敢流露一絲窺破他此時心境的表情。

  ——

  慕錦坐了許久,直到夕陽和山頭擁抱而去。

  他拽起二十,「今晚回崩山居睡。」

  橋上的那名護衛,就是那晚收了二十碎銀的。他面不改色,看她一眼,又低下去。

  慕錦走在前面,「對了,你胖了啊?」

  見不到他,二十心寬體胖。她骨架小,再胖也臃腫不到哪兒去。

  她穿的是掩日樓的舊衣,腰身有些緊。慕錦一雙利眼掃過,「平庸姿色。再胖下去除了餵魚,一無是處。」

  饒是二公子嘴上這樣說,他還是領她過了橋。

  寸奔候在崩山居門前,遠遠就見到了慕錦和二十。他的臉藏在樹下,「二公子。」

  慕錦說:「你歇著吧。今晚由她伺候。」

  「是。」

  二十只覺眼前一晃,寸奔就沒了身影。她驚詫他這般武功,抬起頭,卻對上了慕錦的眼光。她又趕緊低下去。

  慕錦笑了,「剛才說到哪兒了?」

  她眼珠子左右在轉。

  他見到的只有她那支木簪,「抬起頭來。」

  二十抬起了。

  他手指拈在她的腰上。「廚房一天吃幾頓?再吃下去,不到一年就成豬了。記住,你的下場只會是東西二財牙縫上的肉碎。他們不愛吃肥得流油的。長肉是好,得有嚼勁。」

  他掐得可勁用力,二十縮著身子,面露痛楚。

  慕錦更是親切,「你就是這時候,才稍微好看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2 12:34 PM

第二十五章

  門前樹影婆娑。

  慕錦突發善心,生怕二十摔跤,提醒說:「小心點,門檻高。」

  二十高高地一抬腿,邁過門檻。

  又是十幾日沒有劈柴,難免有些抗拒。銅燈映上她的臉,這份抗拒暴露無遺。

  她連忙收斂,害怕被他發現。

  慕錦看穿了她,「你這膽小如鼠的樣子,騙寸奔還行。在我面前就省省了。」

  寡言穩重的寸奔,無論如何看,也比慵懶散漫的二公子利索。她騙誰,也沒有騙寸奔。

  二十伺候慕錦解衣。

  剛解完就被推到床上。她不情不願地躺下,熟練地用帕子蓋住眼睛。

  她的自覺沒有得到慕錦的讚賞,他說:「坐起來。」

  她正襟危坐,眼睛盯著銅燈的燈芯,就是不看二公子。

  慕錦不屑地說 :「跟乾屍一樣。」

  嫌棄的同時,他往她手裡塞了兩個茶杯。「握著。」

  二十覺得莫名其妙。

  慕錦說:「西埠關小調,跟上回一樣茶杯敲。」

  上回可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二十雙手敲了一段。

  「嗯,是這調子。」

  二公子對西埠關小調尤其執著,回請戲班子過來也是表演當年的戰樂。

  茶杯磕磕碰碰,發出清脆的聲響。長長短短,沒有音律。

  慕錦卻聽得入耳。躺下,頭枕在她的大腿。大剌剌地把她當枕頭。

  二十大腿上的肉明顯抖了抖。這又是玩的哪一齣?

  他說:「你敲你的,我睡我的。」說完,真的閉上眼了。

  二十僵著身子,輕輕地碰杯,一下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她移眸在慕錦臉上。

  他蹙著眉,轉了個身,臉貼近她的身子,嘴上呼出的熱氣像是要把她燙傷了。

  二公子行事作風,無人能解。她做足了侍寢的準備,卻被慕錦晾在床邊。

  她放下了杯子,直盯著前方的屏風。屏風有些年月了,木色沉澱著滄桑的色澤。

  撐了半個時辰,二十禁不住打盹了。頭點下去,猛然驚醒。她揉揉眼睛,打起精神。

  慕錦放鬆地睡著了,臉上不見詭譎的表情。他轉了一個身,變成仰臥。

  月牙高掛,房裡靜悄悄的。只有銀光透過窗戶,瞧瞧這一對男女在幹什麼。

  二十睏極,偏頭靠在木柱上。混沌中,又想起這人的喜怒無常,趕緊睜大眼睛。

  她沒有仔細打量過慕錦,只知他乖戾,不自覺也將他五官描成了譏誚的模樣。這時放鬆下來,二公子當真配得上京城四絕的稱號。

  眉飛鬢,鼻若懸膽,唇薄泛刀鋒。不過這性情……一言難盡。

  今天是二公子娘親的生辰和忌日。

  臘月二十那一晚,二公子曾經講起他的娘親。

  他說,他的娘親聰明一時,糊塗一時。這輩子做過最蠢的事,便是愛上了一個壞男人。

  這個壞男人風流多情,妻妾成群,偏偏生得一副世間罕有的好相貌,巧舌如簧,將她騙了去。從此,她便走上了不歸路。

  慕錦講完娘親的悲慘史,更勸告二十:莫因男子俊俏就失了芳心,品行端正才稱得上是如意郎君。

  說這話時,二公子那一張也是世間罕有的俊臉堵在她的眼前,明明白白地暗示她,這男人,萬萬不可託付終生。

  二十雖沒有幻想過夫婿的樣貌,品行卻是心中有數。仗義、善良,疼愛她,呵護她。大霽國男少女多,一心一意的郎君恐怕難尋。她無心爭鬥,只盼未來夫婿的妻妾,別跟二公子一樣多。

  至於其他的,選一個和二公子相反的就對了。

  ——

  給二公子枕到大半夜。

  二十仰躺著,上身勉強側了側。雙腿不止麻了,簡直跟廢了一樣。

  見他睡著了,她坐起來,輕輕托住他的頭,邊留意他的動靜。

  慕錦的睫毛忽然動了動。

  二十僵著不敢動。就這麼輕托他的頭,過了好一會兒,見他睡得安穩,她才抬起他的頭。

  她用力縮回雙腿,再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頭擱在錦被上。

  確定沒有驚醒他,她揉揉酸麻僵直的腿。這種境況,不比在床上劈柴輕鬆。

  二公子睡覺就是折騰人。

  白月光停在窗框。每見月光,倍感思鄉。尤其慕錦拿家人威脅她,她更加無法離府。

  家鄉的天氣、風雨,停在心上,揉成思念的黏稠。

  揉完腿,累死了。

  再看一眼慕錦。二十雙手做出一個掐人的動作,在他脖子上虛虛地示意。她要能這麼掐死他……

  這時,他的眼睫毛顫了下。

  她嚇得收回手,使勁瞪他。見他沒有動靜,才鬆了一口氣。

  她安靜地躺下。

  慕錦佔了床沿,她便縮在另一邊。

  他側臉向外。

  她翻身向內。

  兩人中間橫著一張錦被。

  二十累了,閉上眼沒一會兒就睡著了。睏乏之際,她懶得再管二公子會不會生氣了。哪怕知道明天他又得發一頓脾氣,她也撐不住眼皮了。她抱著枕頭睡得深沉。

  慕錦猛地睜開了眼睛。一轉眼,他睡在了床沿,直接擱在薄被上,極為不適。再轉眼,那個女人背對他,弓著背,臉幾乎縮在了枕頭上。

  以前瘦過頭,現在長了些肉,背上的弧都比以前好看。

  不過,慕錦的眼裡,好看的女人從來不稀罕。

  他坐起,戳戳她的背。

  二十正在美夢中,縮了縮,躲避他的手指。

  慕錦不耐煩,「你睡得比我還香?」他的睡眠較淺,夜晚時,寸奔離得遠遠的,就怕驚動慕錦。

  二十瞬間醒了,把所有的驚嚇壓下,她轉過身來,乖乖地起來,跪坐。她抬眼看他。

  他挑挑眉。

  她趕緊伸直雙腿,呈現出枕頭的自覺。

  慕錦拍拍她的大腿,「沒幾兩肉。」

  嫌她胖的是他,嫌她瘦的也是他。

  二公子嘛,說的話就是走走過場。一旦把他的話當耳邊風,她就左耳聽右耳出了。

  慕錦搶過二十的枕頭,「睡覺。」他自顧自在床上躺下。

  二十僵著沒動。

  直到他睡著了,她才察覺詭異。他就這麼睡了?不可思議,驚喜降臨。她悄悄地爬起,跨過他,就要下床。

  慕錦突然橫腿過來,仍閉著眼,說:「去哪?」

  她拉拉自己的衣衫,聞了聞,再用手掌扇了扇,做了一個皺鼻子的動作。

  她幹了一天活,好臭。掐不死他,就臭死他。

  慕錦如她所願,「你沒洗澡,臭死了。」

  二十連連點頭。最好臭得他受不了,把她趕跑。

  他說:「洗澡。」

  二公子一聲令下,護衛不一會兒抬了大桶進來。溫熱地冒著水氣。

  慕錦懶洋洋地說:「我洗過了,你自己洗,洗乾淨上床來。」

  二十攏著領口,沒有動。

  他挑了眉,「你是不是敬酒不喝,喝罰酒?」

  她趕緊跳下床。到了浴桶邊,回頭看他。

  他直勾勾地盯著,「又不是沒見過。」不過,沒見過她自己剝的。

  二十咬咬牙。她快速脫衣,挽起頭髮,躲到了浴桶。

  慕錦笑一聲,翻身過去。「記住啊,洗完了上床來。要是我醒來發現你不在,別等我殺你,自己去廚房拿把菜刀抹脖子吧。」

  二十靜悄悄洗完,慕錦已經睡了。她不敢跑,乖乖地上床,和他隔了距離,她才躺下。

  ——

  二十再次醒來,慕錦依舊沉睡。一張俊臉橫在眼前,搶奪她的呼吸。她大呼一口氣,往後退了退。目光向外望去。

  月夜褪了,天色灰白。不到辰時吧。

  起晚了……

  再看看旁邊這位,給她餘下的空間,不足讓她翻身起床。她唯有這麼乾躺著。

  她微微縮了縮腿。

  慕錦的大掌迅速擒住了她,模糊一句:「去哪?」

  二十戰戰兢兢,生怕他的手碾碎她的細骨。清醒的二公子能聽她忽悠幾句,睡著的可聽不到,看不到。

  半天沒聽到回應,慕錦這才睜眼,「又忘了,你是啞巴。」他退了退。

  二十這才可以伸手。保持一個睡姿太久,她的手腳僵硬,緩慢地在他身邊爬起。她悄悄看他,出於畏懼感,不自覺背靠牆。

  慕錦餘光掃到她的動作,忽然揚起手。

  二十以為他要打她,連肩膀也往後躲。

  他笑了,把臉湊上來,「這麼怕我啊?」

  她嚥嚥口水。怕被打。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跑。」

  她搖搖頭,跪下要磕頭。

  慕錦一手攔住了她的額頭。「與其亡羊補牢,不如居安思危。」

  他的手掌涼涼的,貼在她的額上,像一片利器。

  思危,她正是思危才想逃離。

  慕錦收回手,「你能說話,我把你毒啞。你要學會了手語,你猜我會拿你什麼部位開刀?」

  二十顫顫地抬頭,用黑亮的眼睛祈求他。

  「手指有十隻,我要是一隻一隻玩,十天半月玩一回,你啊,光手指就能讓我樂上幾個月。」

  他唇薄,眼涼,她不懷疑他話裡的真實性。她拉拉他的衣角,伏在他面前。

  慕錦拍拍她的背,「趕緊學手語,一聲不吭的悶死個人。」

  她不知此時點頭還是搖頭。學了,他要剁她手指。不學,沒人陪說話,他無聊。於是她不作任何回應。

  二十只著中衣。他手指沿著她的脊背走了一圈,手指掐住她的脊骨。

  她一動不動。

  自匪窩回來,二十聽小十講起一事。

  前些年,大公子和二公子,隨慕老爺南下,遇上一群攔路惡匪。那群惡匪的屍首都是頸骨碎裂。

  誰殺的?小十說:「不知道。」

  當時聽著的眾人,無一不是猜測二公子。眾人也都能想像二公子殺人時的模樣。

  定是笑得煞是迷人。

  二十閉上眼。她不知道二公子武功如何。他是她的鬼門關,如若她能闖破這一詭陣,她就信了算命先生的話,她是福相之人。

  慕錦收回了威脅她背脊的手。「我爹那邊應付完了,你明天不用去廚房,回掩日樓。」

  果真如三小姐所言,快樂的日子,眨眨眼就沒了。

  他托起二十的下巴,笑得惡意又輕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腦袋瓜子想什麼。你如果見著我爹,肯定感激涕零,連滾帶爬逃出慕府,對不對?」

  的確。二十擔心慕錦找她家人的麻煩。如果慕老爺放她走,那麼,二公子多多少少有所忌憚。她走得放心些。

  「我爹發話了,過兩天,我把麻煩精接回來。小六幾個搬去掩日樓,花苑騰給麻煩精。你詭計多端,我的女人們就交給你照顧了。」慕錦說:「早知這麼麻煩,這門親事就該推給大哥。蘇什麼,長得俗不可耐。」

  二十終於明白,為何二公子說她醜。連蘇燕箐這樣的大美人,在他眼裡都俗不可耐。二十這張清秀臉,更加排不上號了。

  ——

  小六愛好賞花,到了光禿禿的掩日樓,她沮喪起來,只能賞天賞地了。

  這日,她坐在外園,一手托腮,喃喃道:「還是小九走的時機最恰當。有一輩子花不完的銀兩,還嫁了新夫婿。」她重重地嘆了一聲氣。「我以後就要在這裡受二夫人的氣了。」

  十一走出來,披上一件緋紅外衣,笑了。「我和二十去南喜廟祈福,你要不要一塊?跟佛祖說說,給你一馬車黃金。」

  「求佛祖,還不如直接求二公子更快。你們去吧。」小六另一隻手也托起腮,仰望那朵稀薄的白雲,「我就在這兒,等天下掉餡餅。」

  十一和二十並肩而走。

  小六忽然起身,跑去看那兩人離去的背影。

  二十的細絲白裙,襯得十一的煙霞外衣鮮豔若夏花。

  小六嘀咕:「十一穿衣越來越花俏,也不見二公子多看她一眼啊。」

  南喜廟前有一算命先生,曾言,二十日後必將大富大貴。

  起初,十一不信。

  可如今,二十得到了慕二公子的獨寵,不正是大富大貴了嗎?

  十一攥緊手中的籤文,猶豫不前。

  這時,有一名女子,身穿水藍對襟比甲,腰繫月藍綢帶,颯然而至。她攤開籤文,問:「老先生,這籤文如何?」

  算命先生的目光在她的掌紋處停留片刻,才接過籤文。他捋了捋長鬚,抬頭反問:「姑娘是問姻緣嗎?」

  「不,我問官運。」那女子說。

  二十追隨十一走來,聽到「官」字,不免轉眼看向女子。

  女子英氣逼人,眉宇間的浩然氣魄不輸男兒。

  算命先生眯眯小眼,眼角的皺褶有些莫測高深。他看一眼籤文,再問:「姑娘不問姻緣嗎?」

  「既成之事,順應天命。」她像是沒有女兒情長,冷清淡漠。

  算命先生右手二指夾起籤文,左手在底下拉直。「林鳥巢破無依,羅剎鬼踞關西。」

  「此乃中籤。」他看著女子,「可凶,可吉,不破不立。姑娘……或有一場酣戰。」

  「謝謝老先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2 12:41 PM

第二十六章

  女子拿回籤文,放下一錠銀子,轉身就要走。

  「姑娘。」算命先生喚住了。

  她停住腳步,回頭。

  算命先生指指左手邊的一疊符紙,微微笑道:「如若想要化解劫難,我這裡可有一法。」

  符紙上以硃砂畫成一個不知名的圖案。

  女子回看算命先生,「我曾聽言,凡是洩露天機者,必有反噬。先生解籤已是其一,助人渡劫為其二,難道不怕自食惡果?」

  算命先生低頭捋捋鬍鬚,有些尷尬。抬頭時又是一副和祥的面孔,「我見姑娘掌紋如絲,當是富貴之命——」後面有半截話,算命先生咽在腹中,不知如何啟口。

  聞言,十一說:「上回你說我身邊這位姑娘是富貴之相。」十一指指二十,繼續說:「有一劫可用符咒化解,今日你又是一樣的說法。兩個姑娘命運相同,渡劫的符咒也一模一樣?」

  被拆穿了把戲,算命先生笑了笑,作揖道,「姑娘說我洩露天機,我萬萬擔待不起。籤是姑娘自己求的,我只是依籤文而作解。窺得二位姑娘命定榮華,憑的是我鑽研多年的相學。但我學藝未精,算得一時,看不穿一世。我漂泊四海,算命做的也是一門生意。這平安符雖不能逆天改命,可心裡落個安定,遇事時沉著冷靜,自然事半功倍。」

  「坑蒙拐騙,講得頭頭是道。籤,不過是自求安慰罷了。」女子抓著籤文的那隻手忽地用力,蒼黃籤紙皺成一團。她轉身走了幾步,忽地將其撕成碎片,任其隨風漫捲。

  算命先生嘆聲,坐了回去,整理那一疊平安符。

  十一想了想,算命先生講的也有道理。她上前遞去籤文。「老先生,能不能給我算一算?」

  「姑娘問什麼?」

  「姻緣。」十一壓低了聲音,心底有對慕錦的愧疚。

  二十主動後退了兩步。

  十一這段日子的心境變化,二十早有揣測。不過,十一也是明事理的人,人還在二公子的府上,再膽大也不至於紅杏出牆。

  二十沒料到,十一竟然過來求姻緣了。

  十一將碎銀放在盤上,神色有些凝重。

  算命先生看完籤文,說:「姑娘,熟慮之後,方可主張取捨。前路坎坷。」

  「可有破解之法?」十一急了。她知道檻坷,二公子這關就是艱難險阻。

  算命先生搖頭:「你道破了我符咒的真相,我再給你,你的心也定不下來。」

  十一後悔自己多嘴多舌。

  算命先生笑笑:「善有善報,我相信上天會助姑娘一臂之力。」

  十一自問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可若說違背倫德,她卻是極為心虛。

  她和屠夫在南喜廟見過幾次。那是曾愛到骨子底的男人,她情難自禁。本想,偶爾見見面,聊聊天,她就滿足了。

  可是,他說想將她帶出慕府。他還說要娶她。

  她心動了。

  那一晚,慕老爺要替二公子清理妾侍。十一欣喜若狂,心兒都飛出了掩日樓。然而,二公子留住了她。二公子早已厭棄她,為何還要留她?

  這成了十一心頭的愁思。如若被二公子知道她有了異心……她會死吧。不僅如此,屠夫也會死……

  十一恍惚地和二十走出南喜廟。

  路中,十一不小心撞倒了小販的首飾,卻仍然恍惚。

  二十有些擔心,挽住了她。

  經過一間茶鋪,門前聚集有幾人,正在抱怨什麼。

  一位略胖的褐袍男子,作揖道,「對不起,今天店裡有貴客,打烊了,打烊了。各位改日再來吧。實在是對不起。」

  其中一人問,「什麼貴客啊?你們家茶又不稀罕,貴客還上你們這兒?」

  褐袍男子說:「這我哪知,對方包了一日的場。各位抱歉,失陪了。」說完就關上了門。

  鬼使神差的,二十抬頭,眼睛瞟向茶鋪二樓。

  那裡,方才算命的女子倚欄而立。身姿挺立剛勁,流腰卻又纖細。

  女子感覺到了二十的目光,回望過來。

  二十微怔,笑笑。她扶住十一走了。

  「琢石,你在看什麼?」一道溫情的嗓音在女子身後響起,似對女子百般眷戀。

  李琢石深知,他善於偽裝。她說:「沒什麼。」

  男子上前,大掌拂過她的束髮。低嗅,喃喃細語:「我還是喜歡……」說話間,他忽然抽走了她的髮簪。

  秀髮失去了束縛。

  李琢石一驚,伸手收住自己的長髮。

  已經來不及了,柔亮黑髮迎風飛揚,英氣的臉孔因為驚慌染上女人的嬌柔。

  她瞪男子一眼。

  男子溫和地笑笑,把玩手裡的銀鳳簪,再眺望剛才李琢石看著的方向。

  那裡有一家在辦喜事,掛了兩排小小的紅燈籠。

  「太子殿下。」褐袍男子上了樓,彎著腰,不敢抬頭。

  男子回座,將髮簪還回給李琢石。

  這位男子就是三皇子。也是浮絨香傳說中,彷彿被百姓圍觀過成人禮的太子蕭展。

  當今聖上有六位皇子。

  大皇子、二皇子在江州時早夭。四皇子死在了遷都之後。五皇子去了百隨當質子。宮裡僅留下三皇子和六皇子。

  蕭展的太子之位像是撿來的。好在,太子這幾年健健康康,皇上終於放下心口大石。大霽江山,後繼有人了。

  等李琢石束了髮,蕭展才讓褐袍男子呈上茶品。

  「太子殿下,這是小店最好的茶。」褐袍男子腿有些抖。正如剛才那一男子所言,只是普通茶館,比起皇宮,這裡的上等也是劣品。

  蕭展看都不看褐袍男子,「下去吧。」

  「是。」褐袍男子趕緊下樓。

  蕭展轉向李琢石時,迷花眼笑。他給她斟茶,「來,你最喜歡的茶。」

  李琢石不說話,端起杯子,跟喝酒一樣,一飲而盡。

  「朱文棟。」蕭展喚道。

  一個黑衣男人站出來,「臣在。」

  蕭展問:「我父皇那日在皇陵待了多久?」

  近來,皇上不知怎的,時不時就到皇陵坐上一坐。

  蕭展曾問起。

  皇上也不講因由。

  上月,蕭展南行。臨走前命令朱文棟暗中調查。今日回到京城,蕭展想起此事,問上一問。

  「約莫半個時辰。」朱文棟回答。

  蕭展再問:「靈鹿山有無異常?」

  「沒有。」朱文棟說:「皇上只是在皇陵外走了一遍,就回宮了。」

  「父皇對皇陵的興趣來得太突然。」頓了下,蕭展笑看李琢石,「琢石,你說是不是?」

  李琢石平靜地回道:「皇上早年請高僧破解血咒,無果。這麼多年了,皇上惦記夭折的幾位皇子,也是人之常情。」

  「這事,大可不必親身前往。」蕭展抓起她的手,放在掌中揉弄。「而且,父皇每回去皇陵,僅由幾名親信護送,太不尋常。」蕭展轉向朱文棟,「那座山的山匪有何動靜?」

  「山匪頻繁,路上無幾人敢走。不過……」朱文棟遲疑。

  蕭展鬆開了李琢石的手,「不過什麼?」

  朱文棟說:「慕家二公子,上個月走了一回,出了事。」

  「慕家?」蕭展思索後,道:「京城最大錢莊的那個慕家?」

  「正是。」

  「何事?」

  朱文棟說:「我那日發現有人搜山,前去打聽才知,慕二公子在路上遭遇山匪,馬車受驚了,拉走了一名侍妾。搜山那時,正是慕二公子在尋人。」

  蕭展笑了笑,「是有聽說,他的侍妾都是天仙下凡。不輸宮中美人。丟了心疼,尋人也不稀奇。」

  「尋人不稀奇。」朱文棟說出自己的疑惑,「但搜山那群護衛,個個武功不凡。尤其為首的,輕功十分了得。一個商人,為何有一支如此精銳的護衛?」

  「精銳?」李琢石抬眼,「能厲害過大霽國兵?」

  朱文棟立即低首,「臣失言。」

  蕭展又給她倒茶,「琢石喝茶就好。」他示意朱文棟接著說。

  朱文棟說:「而且,山匪搶走了慕二公子的侍妾,慕二公子居然敢直接上山要人。」

  蕭展長眉一揚,「這麼囂張?」

  「囂張,十分囂張。慕二公子一向如此。」

  「此人品行如何?」

  朱文棟說:「紈絝子弟,散漫隨意。慕家生意大多是大公子慕釗經營。二公子名叫慕錦,管管錢莊的瑣事,主要的還是慕釗做主。」

  「慕家什麼來頭?」

  「京城的大戶商人,官稅年年第一。紅木生意起家,後來建了錢莊、當鋪。現在也經營絲綢、玉器等等。」

  蕭展啜一口所謂店裡最好的茶,勉強嚥下,說:「派人潛進慕家,查查這群護衛。我要看看,商人的護衛是如何精銳。」

  朱文棟領命:「是。」

  ——

  慕錦去了蘇府。

  蘇老爺見到這個女婿,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他的臉斥責。

  慕錦低著頭,像是在認真悔過。其實,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末了,蘇老爺呼出一口氣,問:「我兒不是無理取鬧的人,這事,完全責任在你。」

  慕錦笑笑,點頭。

  蘇老爺喝一口水,順順氣。親事是自己談的,女婿是女兒挑的,還能講什麼。

  他心裡希望新婚二人和好如初。這樣,和慕家的生意,才能順順利利。同時,他也想借此事,跟慕老爺多要些好處。

  不過,蘇老爺忘了,他家女兒和女婿從來沒有過「初」這回事。

  蘇燕箐換了一身月白紗衣,纖纖而來。

  慕錦終於想起妻子長什麼模樣。是美人,也是俗不可耐。

  他上前,低問:「夫人氣消了沒?」

  她抿住嘴,板起臉,「不知相公氣消了沒?」

  他執起她的手,眼眸含笑,「我還能生夫人的氣?」

  他這麼一笑,蘇燕箐芳心直跳。當初就是貪他俊俏模樣。她抽回手,故作姿態,「回去,又要對著你一群妻妾生氣。」

  「沒有妻。我那都是妾。」慕錦說,「她們沒名沒分。當家主母就你一個。再說了,走了七七八八,剩下的,給我留一個公子風流的名氣。」

  蘇燕箐嬌俏一笑,「以後我教訓她們,相公可別插手了。」

  「那是當然。」慕錦輕輕拂過她的髮絲,溫熱氣息將她的耳朵染上和櫻桃耳墜一樣的顏色。

  蘇燕箐當然要回去,她要教訓那一群狐狸精。

  ——

  二公子將人接了回去,便當無那回事。

  完成了慕老爺的命令,慕錦回崩山居休息去了。

  棋局到一半,老劉管家過來了。

  老劉管家,京城從商的多多少少聽過他的名號。當年人稱「金算盤」。與他講幾句經商之法,只需片刻,他便可將經營收支算得一清二楚。

  慕家生意,少不了老劉管家的功勞。慕老爺退居之後,老劉管家服侍在慕老爺身邊,不愛管生意上的事了。他到崩山居,更是十分難得。為的仍然是慕二公子的那門親事。

  慕錦擱下棋局,看著老劉管家端著一個碗進來。

  老劉管家行禮,「二公子。」

  「劉管家,好久不見,這麼有空到這來了?」慕錦說著客套話。

  「奉老爺的命令,前來給二公子送藥。」老劉管家恭敬地呈上湯藥。

  那一碗黑滾滾的不明湯水,正往上冒氣。

  慕錦看了好半晌,才問:「藥?二夫人又病了?那趕緊送過去,讓她好好歇息。」

  「這藥是給二公子您的。」

  「嗯?」

  「此藥由鹿鞭、鹿茸、菟絲子、巴戟天等中藥熬製而成,給二公子助興,好跟二夫人圓房。」老劉管家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不顯尷尬。

  寸奔到底還是年輕,沒忍住,低聲咳了一下。

  老劉管家又道:「老爺吩咐,二夫人今夜在澤樓恭候二公子。二公子莫辜負了二夫人的一片痴心。」

  慕錦沉默了許久,許久。

  寸奔已經很多年,沒有在自家主子臉上見到如此……絕妙的表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2 01:43 PM

第二十七章

  老劉管家是一個固執的人,他只聽令慕老爺一人。哪怕面對慕二公子,老劉管家也不留餘地。

  老劉管家說完自己的話,靜靜看著慕錦。

  房裡三人,一老一少像是高手切磋,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波濤洶湧。寸奔事不關己,安然立於在風浪之外。

  許久,又許久。慕錦像是從夢中醒來了,說:「我不需要助興。」

  老劉管家說:「你對二夫人沒有興致。老爺說,藥物助興更穩妥。」

  慕錦心裡把慕釗罵了個遍,什麼話都往慕老爺耳邊講。他問:「這藥,起效需多長時間?」

  「大約一個時辰到兩個時辰之間。」老劉管家不愧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老江湖,語氣跟談生意一樣平和。「藥性剛烈,望二公子斟酌時間,早些前往澤樓。」

  聽這話,這可真真是一劑猛藥。

  「哦。」慕錦回了一個字。

  寸奔看一眼碗裡的藥汁。

  這碗大補湯喝下去,二公子恐怕要勞作一整夜,才能舒坦。

  無法無天的二公子對慕家人比較友好。哪怕不樂意,表面上也聽幾句,暗地裡再耍小手段。

  有時候,慕老爺對這陽奉陰違的做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佯裝不知。

  誰料,老劉管家又說:「二公子,這補藥要趁熱喝,老爺吩咐,現在就喝。」

  慕錦再度沉默。

  寸奔今日也是有幸,居然能在短時間之內,又見到自家主子臉上那除了微笑與陰涼之外的絕妙表情。

  好一會兒,慕錦笑起來,問:「老爺有沒有吩咐,讓你把我送到澤樓,再盯著我和二夫人圓房?」

  「那倒沒有。」老劉管家緩了口氣,說:「二公子,恕老奴直言,老爺這麼做,都是為你著想。二夫人的表姐是昭儀,正是得寵的時候。短短一月,她能從才人升至昭儀,那從昭儀升至貴妃,或許也不遠了。」

  慕錦諷笑,「區區一個昭儀。」

  「隔牆有耳。二公子這話,萬萬不可在外面講。民不與官鬥,何況還是皇室。老爺擔心慕家被人盯上,望二公子體諒老爺的一片苦心。二夫人以前小奸小惡,但嫁到慕家安分守己。」

  「她不是安分守己,而是吹不動妖風。」

  「可老爺認了她這一個兒媳。」老劉管家說:「二夫人長相,比不過你的侍妾,但也秀色可餐。那天,老爺見到你那些美人,說,二公子對女子容貌太苛刻了。有時候,不完美才是更完美。圓房不是難事,眼一閉,就去了。」

  「我知道了。」慕錦懶得再聽,接過藥碗。

  湯藥不僅黑乎乎的,還有一股苦味,苦味中又帶了點酸澀。

  他一口灌完,將碗倒了過來,說:「一滴不漏。老劉管家,你可以回去復命了。」

  「是。」老劉管家任務完成,告退離去。

  屋裡又陷入了沉默。

  慕錦說:「寸奔,你去。」

  「屬下無能為力。」寸奔難得拒絕。

  「這是命令。」

  「屬下恕難從命。」身為護衛,替主子圓房這一事,確實強人所難了。

  孤立無援的慕二公子,獨自出去了。

  ——

  蘇燕箐沐浴完,梳了妝,換上一件緋紅長衣。

  銀杏插上珍珠簪,說:「小姐今晚真漂亮呀,一定能將姑爺迷得暈頭轉向。」

  蘇燕箐也不傻,知道慕錦請她回來,是看在昭儀表姐的面子上。那又如何,權勢也好,美色也罷。征服了慕錦,她便高興。

  肖嬤嬤輕聲道:「小姐,姑爺挺拔,你晚上疼了要多忍忍。」

  蘇燕箐羞澀,輕移蓮步。才走出門外,絆倒摔了一跤,崴了腳。

  慕二公子到了澤樓,蘇燕箐正在床上躺著。

  大夫說,腳筋扭傷了,需要靜養,不宜頻繁走動。

  慕錦問:「可以在床上頻繁走動嗎?」

  大夫老臉一紅,咳咳道:「不宜。」

  自從二夫人嫁進來,二公子就逼他給二夫人整些小病小痛。

  二夫人纏綿病榻,多是二公子的主意。今晚摔的這一跤,大夫懷疑,又是二公子的把戲。

  大夫有時看著二夫人怪可憐的。

  二公子說:「如果她好好的,病的就是我的侍妾了。」

  慕錦拂上蘇燕箐的臉,憐愛地說:「安心休息,過幾天來看你。」

  蘇燕箐貼近他溫暖的懷抱,「相公……」

  他摟著她的肩,「身子要緊。」

  慕錦向來挑剔,見到蘇燕箐的時候,她是一個美人。她一旦離開他的視線,他時常忘記她的長相。

  花苑和掩日樓的女人,哪個不是極有特色。就連普通的二十,慕錦也記得她纖薄的五官。

  他和慕釗說,對蘇燕箐沒有興致,此言不假。

  慕錦早已過了青澀的少年時期,追求更高的滿足感。譬如,看著二十,看她倔強,看她不情願,看她視死如歸,看她又乖乖地落在他的掌心。

  再者,蘇燕箐也不是善茬。到了慕府,遇上比她更壞的二公子,她無從下手,倒像好人了。

  蘇燕箐的嬌弱,與二十的膽怯,在慕二公子眼裡都假。

  前者假得造作,後者是生動。

  ——

  掩日樓今晚大魚大肉。

  十一說,這陣子,二公子找二十侍寢多,讓二十補補身子。

  十五夾起一塊豬五花,放在二十碗中,「今天二夫人回來了,你要當心。二夫人有皇室撐腰,老爺都不敢得罪她。她人又小氣,肯定要陷害你。」

  「老爺再富貴,不過一商人,無權無勢。」小十說:「自從蘇家表姐當上昭儀,蘇家生意紅火許多。世上最不缺拍馬屁的。」

  小六豎起筷子,撐著下巴。「希望二公子能把二夫人給安撫妥當,否則我們就慘了。」

  十五說:「最危險的還是二十。」

  這才說完,有人過來傳話:「二十姑娘,二公子有請。」

  幾人面面相覷。

  二公子今晚不安撫二夫人嗎?

  ——

  二十走到崩山居。

  寸奔正好在橋上賞魚,問:「吃飯了嗎?」

  二十點點頭。

  他又問,「下午休息得如何?」

  她也點點頭。她不在廚房幹活了,休息時間充足。

  「二公子在吃飯,你多少再吃點,吃飽點。」寸奔的忠告到此為止。

  二十很是莫名。

  更古怪的是那位二公子。他不知起了什麼興致,說一邊吃飯,一邊賞月。

  菜色自然是極好。如果真的賞月就更好了。對面男人的眼睛將她上下打量。他賞的不是月,是她。

  二十食不知味。不過想想,二公子有哪日不是怪的,怪多怪少罷了。

  吃完了飯,慕錦拿起一本風月話本,遞給二十。「你先看看。」

  二十接過,面無表情地翻著。

  慕錦說:「今天,我會耐心地給你打通任督二脈。以後不用去摘花找樂子了。」

  她摘花不是為了找樂子,僅僅覺得花兒漂亮而已。

  「給你一刻鐘,全部看完。」

  二十繼續翻閱話本。

  翻了幾頁,發現這本和之前的不一樣。上回的,女人上上下下,跟幹苦力似的,男子舒服得很。這回,換成了男子左左右右,女人輕鬆多了。

  二十想,是不是今晚,她也會輕鬆些?

  豈料,慕錦說:「今晚你會比較辛苦。」他十幾日沒有紓解,正是血氣方剛。慕老爺那一碗湯,如同火上澆油。

  她心中一咯噔,比以前更辛苦?

  再慌再怕,二十還是得乖乖跟著慕錦回房。見到那張床,她雙腿發軟。

  上一回他沒有做,她暗自竊喜,是不是二公子身子骨虧了,以後都不行了?

  原來不是。

  二十沮喪地爬上床。

  慕錦卻躺下了,「我先休息。」

  她爬床爬到一半,愣著回頭,這是做還是不做?

  他的清眸轉向她,「你想做?」

  她立即搖頭。

  這回答讓二公子不快,威脅地問:「你不想做?」

  二十扁嘴。做與不做,他何時問過她的想法?還不是他說了算。

  慕錦伸手捏起她的嘴角,說:「你休息休息,一會再做。」藥效還沒上來,如果提前做了,到時候加上藥力,他真擔心今晚就真的弄死她了。

  二十吃飽喝足,閉上眼一會兒就睡過去了。

  反而是說要休息的慕錦一直清醒。過了一會兒,他坐起,伸手凌空在二十的嘴角畫起一道彎。

  平時不見她有多快樂,臉跟木頭一樣。除了摘花那時。

  其實,床上就有樂趣可覓。

  慕錦以前為的是紓解,他歡喜便是。

  二十不比經驗豐富的女子,身子僵硬。可那曼妙,也還可以。後來,他三番五次找她,更多的,是欣賞她陽奉陰違的偽裝,享受身子反而其次。

  今日他有空,不妨教導教導她。這樣,她就不必通過摘花來微笑了。

  ——

  二十睡得不久,醒來眼睛一轉。

  二公子正在喝茶。

  她翻身,想繼續睡。

  慕錦說:「時間差不多了。」說這話時,他的嗓子有些沙啞。

  二十沒有扭捏,閉上眼,直挺挺地躺著。

  十五說過,伺候那些不喜歡的男人,是為了生活。命,可比身子重要。

  大霽國裡,有些男子不介意女子失貞,不過,終究比不上百隨。百隨民風開放。如果以後逃到那裡,還是可以尋覓如意郎君的。

  這麼一想,二十越是坦然。

  不過,二公子低頭看她的眼神,深沉得漆黑無光。他說:「今晚我耐心些,你好好受著。」

  他這麼一說,二十臉色灰敗,趕緊拿帕子蓋住眼睛。如果她成為他侍寢裡第一根被劈死的木柴,不知是滅了他的威風,還是長了他的志氣。

  慕錦捏捏她的臉,輕笑說:「今日我便教你享受人間極樂。」

  他這話,二十這時是不信的。

  ——

  某個時刻,二十抓著床幔。

  忽然,慕錦拉起她的雙手,勾上他的肩,將她抱著坐起。

  帕子滑落。

  二十右手趕緊去抓,已經晚了。她在慕錦面前露了臉。

  知道他喜好美人,不愛她這清秀小臉,她趕緊將頭埋在他的肩上。

  兩人這時,像是緊緊相擁。

  慕錦有些後悔,應該早給她言傳身教。先前青澀時,勉強稱之為曼妙。如今,勾人得緊。

  第一回,他還能控制。

  第二回來了勁兒。他說:「我漏在你裡面,明天記得喝避子湯。」

  二十開始不知道怎麼回事。之後,她一個哆嗦,明白了。

  既然她已經要喝湯,慕錦就不客氣了。接下來的幾回,一一漏進去。

  二十何止是辛苦些,幾乎骨架都被拆散了。但也在這一夜,她才知道,木柴劈得好,也能輕快飄渺。

  同時也慶幸,幸好二公子給了解藥,讓她發聲。否則,這乾柴烈火,她怕是咬手絹也憋不住聲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2 02:12 PM

第二十八章

  二十曾聽十一說,男女之事,旦為朝雲,暮為行雨。

  從前,二十無法理解句中含義,只覺二公子力量十足的動作,一下一下,像是巨斧劈柴。

  她非常抗拒這事。偏偏不知怎的,慕二公子自打成親以來,有事沒事就上她這兒,讓她苦不堪言。

  如今,二十方知何為雲雨。

  二公子的雨露,一滴不漏地往她這兒倒,也不留時間給她歇息。她依舊有苦難言。

  不知是第幾回,慕錦低聲問:「舒不舒服?」

  二十沒有言語,用他喜歡聽的「嗯啊」回答。

  他伏在她的耳旁,呢喃細語:「我可是十分歡喜。」

  他無論講什麼,問什麼。二十永遠的回答都是「嗯」,或者「啊」。他只允許她講這兩字,其他的她哪裡敢說。

  二公子這回確是歡喜。二十數了數,大約有五回或者六回,他依然強勁有力,她只剩下慘叫了,後來更是失去了知覺。

  半昏半睡中,顛來覆去。

  二十在崩山居沉睡不起。慕錦喊吃飯,她一聲不應。

  說起避子湯,她勉強睜開了疲憊的眼睛,撐坐起來,灌了一大碗。

  身子給了二公子,她認也認了。要是蹦出個孩子,那可麻煩,跑也沒不掉。

  她「咕嚕咕嚕」地把避子湯喝了,嘴一擦,「啪」的一下,又睡著了。

  二十沒有看見慕錦的陰鬱臉色。

  這還是頭一回,慕二公子的女人像是嫌棄他一樣,飯也不吃,只喝避子湯,喝完倒頭就睡。

  的確,慕錦不能輕易留下子嗣。但見此情景,他免不了不快。掀開被子,見她滿身瘀紫,他仍不滿意,再掐了幾把,才覺得舒坦些。

  二十睡到了第二天的半夜。

  才爬起來,二公子正在身邊。她發慌發抖,昨夜的記憶過於深刻,她盼著二公子接下來的十天半個月,都別再找她了。

  二十躡手躡腳想下床,慕錦狠手將她攔腰掐住。「去哪?」他眸色清明,可見剛才沒有睡熟。

  她捂捂肚子,比了一個吃飯的動作。

  「終於知道餓了,喊你吃飯了都不起來。」

  二十低了頭。那是因為他將她折磨得奄奄一息。

  慕錦勾起她的下巴,「清醒時再問你一句。」

  她抬眼。

  他眉梢擔了一抹曖昧,「昨天,舒不舒服?」

  二十能如何回答。她要說不,恐怕二公子又要抓著她一頓劈,非逼讓她點頭為止。為了自己脆弱的身子骨,她點頭,連連點頭。

  慕錦眉開眼笑,拍拍她的頭,再掐掐她的臉。「以後我克制些,你會更舒服。」

  二十聽到「以後」二字,已經絕望。

  他從來不理會她的絕望,「我讓廚房送吃的過來。」

  她下了床。

  二公子明明是辛勤勞作的那一位,神清氣爽。二十想,或許這就是練武之人的內功吧。

  吃完飯,二十想回掩日樓。

  慕錦又把她推到了床上。

  她連連搖頭,指了指自己的雙腿。再做就要死在他面前了。

  慕錦拉她躺下,「不動你,好好睡覺。」

  二十逃過一劫,不一會兒呼呼大睡了。

  ——

  那日,二十兩腿打顫,揉捏纖腰,一路蹣跚而行。回來睡了許久才醒。

  十一很是驚詫,二公子雖說侍妾成群,可也沒有放縱成這般模樣的。

  元氣大傷的二十,在掩日樓歇息了兩天。她想,要是二公子就此消失半年,她就是貴人之相吧。

  哪知,也就過了兩日,二公子那邊又派人傳話,請她過去。

  十一來敲門。

  二十躺在床上裝死。

  許是二公子憐憫,沒有再催了。

  二十這幾日沒有走動,就是躺在床上睡,醒了也不想走。

  有時睡著了,會夢見可怕的那一晚。夢裡男女相擁滾動,呈現詭異的歡愉。

  醒來她覺得,噩夢,簡直噩夢。

  歇息了五天,二十可以下床走路了。

  十一卻在烈日下摘花中暑。

  二十躺床上時,十一在照顧。

  十一躺床上了,二十也去照顧。

  兩姐妹同病相憐。

  ——

  十一額頭發燙,暈得走不得路,唯有躺著。

  生病時格外脆弱。她知道,二十猜出了她和屠夫的事。

  十一嘆聲:「都說杏花是白的,出牆的卻又叫紅杏。」

  二十皺了下眉。

  十一本就是溫婉的五官,這時像是暈染過碧湖清水,杏眼柔情。「他叫肖有貴。當年我和他有心,幾乎談婚論嫁了。哪知,我爹娘相繼去世。我爹嗜賭如命,欠下了巨債。肖有貴不過一屠夫,還債肯定還不上。我入了青樓當歌姬。其實,我哪怕賣了自己,也還不起那筆債。要不是二公子收了我,我早已死在鴇娘的棍棒下。二公子對我有恩,我那時……是喜歡他的。」

  有些話,想說,卻又尋不到人說。於是,啞巴成了樹洞。

  「二公子的長相,百裡挑一。」十一說:「眉是眉,眼是眼,大家都有長,怎的,他就那麼好看。」

  二十起身,給十一倒了杯茶。十一的長相也是傾國傾城,何需羨慕二公子。

  「我迷戀過他,後來認清了,他呀,沒有心。」十一說:「二公子……實非良人。」

  二十點頭。二公子和良人那是半點沾不上邊。

  「近年,我時常憶起和肖有貴的日子。是不是山珍海味吃久了,反而嚮往清粥小菜了。」十一笑了笑,握緊茶杯。「那日……我去南喜廟上香,和他見了一面。才知,他對我餘情未了,至今未娶。我回來,聽到二公子招了人去放風箏,匆匆過去,要是二公子在乎我,便能留意到我。可是他渾然不知。後來,我忍不住又和肖有貴見面。他說想我,要娶我……我一下子心亂了。我這幾日也想,二公子留著我,或許是憐惜我。」

  十一問:「你可聽說,二公子曾有小妾私通的事麼?」

  二十沒有回應。給十一空了的杯子倒茶。

  「都說……二公子痛下殺手了。」十一嘆氣,「我思前想後,二公子那關怕是過不了。雖然,我和肖有貴發乎情,止乎禮。但長此以往,我怕情難自禁,真的做出對不起二公子的事,最後落得慘死下場。」

  十一說的那名小妾,是小七。與慕府一個護衛相好。事情藏不住了,護衛主動向二公子請罪。

  當天晚上,小七就沒了蹤影。

  眾人傳,小七死了。

  十一沉默了很久,嘆氣。「情啊,愛啊,還是別招惹了。」

  二十尚未體驗過男女相思之情,只能理性地想,十一應該快刀斬亂麻。在大霽國,紅杏出牆雖不致死,卻也頗受指責。如若二公子較真,就不好辦了。

  其實,十一偶爾也有死心。「我前幾夜睡不著,寫了一封信。猶豫了許久,不知這信要不要交出去。交出去了,我和肖有貴就沒了未來。不交出去,這麼拖著,我怕遲早出事。」

  柳黃信上,有兩滴水跡暈開了封上的字。這些男女之事,二十是外人,體會不到十一的相思,實在出不了計策。

  「肖有貴說,若我答應與他私奔,便於明日午時一刻給他回應。可我下不定決心。二公子的手段你也知道,我能逃到哪去?我不是稀罕二公子的金銀珠寶,在這裡這麼多年,我已經看破了,可是我不能棄肖有貴的性命於不顧。」十一拉起二十的手,懇切地說:「二十,你明日能不能將這封信送給他,從此我與他一刀兩斷。我不是什麼貞潔女子,早已配不上他了。」

  十一握得緊,指甲掐進了二十的掌肉裡。

  二十沒有點頭,沒有搖頭,靜靜地看著十一。

  「你要是不答應,我怕我很快又反悔了。這幾日,我一直在衝動、反悔,衝動、反悔之中,我很害怕。那日,算命先生沒有給我破解之法,前方艱難險阻,我不想連累肖有貴。趁著我鼓起了勇氣……」說到最後,十一眼裡有淚,搖搖欲墜。「二十,你答應我。」

  二十想了想。平時十一還是挺照顧她的,送送信,跑跑腿,不是難事。她點了頭。

  「他平時就兩三件衣衫,要麼土藍,要麼土灰。屠夫嘛……袍子上有許多油漬。額上經常綁一條灰色綢布。」十一將的髮簪遞給二十,說:「春園槐樹下,有一扇小窗。我以前就是在小窗和他見面、通信。你明天見到他,把髮簪給他,他就明白的。」

  十一頓住,「告訴他,我和他有緣無份。」

  ——

  翌日,二十去了春園。

  不到午時,二十打算先去探探環境。在慕府待了這麼久,她竟不知,春園有一傳情小窗。

  本就空枝滿掛的院落,清晨更是落寞凋零。二十不知,這些樹木因何枯萎,二公子為何又不換新枝。名為春園,四季不見春景。

  二十東張西望,正要往槐樹走。

  卻見那裡已有一名女子,頭梳兩小辮,穿一件雜役工衣。她也在東張西望。

  二十藏在大樹旁,被枝幹擋住了纖細的身子。

  女子見四處無人,掏出一封信,塞進了小窗縫隙。然後,她迅速地從另一方向疾步而去。

  二十看著那一扇小窗。

  圓窗一尺為徑,牆外是人跡罕至的巷道。的確是裡應外合的好去處。

  自從見到這名女子,二十有了不好的預感。她懷裡的那封信,瞬間變得沉甸甸的。她再望,四周無人,趕緊回了房。

  十一的信,封上有字。二十不認識。

  女人之中,只有小六和十一識字。可如若找小六辨認,那就瞞不住十一了。

  二十有些發愁,認識的人之中,除了這些女人,還有誰能認字?

  不是說二十信不過十一。而是,二十覺得,自己經手的東西,謹慎為好。此事關乎二公子顏面,稍有不慎,後果不堪設想。她這送信的,十一寫信的,二人難逃其責。

  尤其今天那名女子形跡可疑,更讓她覺得那一扇小窗有點兒什麼。

  想來想去,二十想到了一個人。

  二十將信封攤開,仔細觀察封上的三個字。

  她裁布,剪出一小塊手絹。先是臨空比劃,然後依照十一的一撇一捺,將三個字繡在布上。

  二十揣上小手絹,去了崩山居。

  她數次到這陪寢,橋上的護衛對她另眼相看,恭敬地喚:「二十姑娘。」

  她低頭走過。

  崩山居除了橋上的兩個護衛,沒有其他下人。連丫鬟都沒有。這麼一大幢樓,空蕩蕩的,靜悄悄。也就二公子受得住。

  她找不著人,躇躊不前。

  寸奔走出樓閣,幾乎一眼就看見了樹蔭裡的二十。

  二公子喜歡榆樹。榆錢兒,餘錢兒。

  花期已過,結了一簇簇小圓果。她就在幾顆小圓果下,抬手遮眼,仰望日光。一截皓腕,如晴空白雲。

  二十轉眼見到寸奔,先是抬頭望向二公子房間的窗戶,再招了招手。

  寸奔平靜地走過去。「二十姑娘,過來找二公子?」

  她搖搖頭,拿出一條手絹。兩手夾起,展開給他看。

  布上以紅線繡了三個字。

  「二十姑娘繡的?」

  她點頭。

  「繡得很好,像寫出來的字,工整細致。」

  她這是依樣畫葫蘆畫出來的,聽他誇獎,她心花怒放。她一笑,眼睛就會眯成月牙兒,喜氣洋洋。

  她用手將上面的字一個一個點著。

  「二十姑娘是問這幾個字的意思?」

  她再點頭。

  「遙相思。」寸奔一直很平靜。

  她怔了怔。這三個字不是「肖有貴」嗎?

  倏地,有一道凌厲的殺氣打破了寸奔的平靜。

  東西二財像是感知到什麼,猛地飛出水面。落水後又躍起擺尾。

  寸奔穩住不動,低聲提醒:「是二公子。」

  二十笑容淡去。

  慕錦倚在窗前,眼底映著墨綠的逝潭潭水,不知在那站了多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2 02:22 PM

第二十九章

  慕錦見過二十兩次笑容。

  一次是因為摘花,另一次,就在剛才。他記憶猶深,不是因為美麗,而是因為罕見。

  尤其是她站在寸奔面前,嘴巴咧得大大的,更加說不上美。但只存在一瞬。

  她笑起來眼睛眯得似乎見不到光。可不知為何,那小月牙兒尤其迱逗。

  這是和雲雨巫山不一樣的歡喜。

  當這在他眼裡醜醜的笑容,對上他的眼睛就變成了戰戰兢兢的模樣,慕錦甚至不想隱藏自己的殺氣。

  二公子大多時候是親切的。越親切,越是危險。

  這般黑沉,如烏雲一樣壓向二十,她不禁嚥嚥口水,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她雖然不像寸奔一樣習武,但也看得出來,二公子的長眉像是一支劍,而她的小命就掛在劍尖,稍有不慎血濺當場。

  二十攥緊手絹,心底發虛。

  這張手絹要是「肖有貴」三個字便也罷了。「相思」事關男女之情。她名義上是二公子的女人,豈不是抹了二公子的顏面。

  二十知自己大意了。十一或許寫信時奔放了些。一封決絕書,也可以寫成相思情。二十卻先入為主,認為封上就是肖有貴的名字。

  她再看慕錦一眼,又低下頭,不敢直視他那雙黑眸。如果她將手帕吞進肚中,二公子是否會放她一馬?

  不,二公子會將她開膛破肚。

  情急之下,二十見到了歡騰的東西二財。她抿了抿唇,乖巧地看向慕錦。邁開步子,像是要向他走去,卻猛地被旁邊不知什麼絆了一跤。她單腿站立,身子無法平衡,在雙手搖晃中,忽然手絹掉了。

  她驚訝不已。

  一切如此地自然,如果不是慕錦深知她心裡一套,表面一套的常態,幾乎真的相信那不是她故意丟下去的。

  手絹飄進了潭中。

  東西二財飛躍地撲了過去。

  二十竊喜,希望這兩隻小東西趕緊把手絹給撕了。

  然而,不知怎的,逝潭忽然飛起一股猛烈的水柱。東西二財被震得逃走,顧不上去叼那條落水的新奇東西。

  二十又想到一計。她身上有另一條刺繡手絹,普通的刺繡怎麼也比繡著「遙相思」三個字好。她就要跳進水中去撿那條手絹。

  二公子不是何時已經從窗邊飛到了窗外,一眨眼到了她的跟前。他一把拉住她,扣在懷中。

  「寸奔。」慕錦沉聲。

  「在。」寸奔答。

  「去把那條帕子給撈上來。」慕錦已經收斂了殺氣,平平淡淡,「就剛才,她得意洋洋向你炫耀的那條帕子。」

  「是。」比起二十,寸奔這才叫二話不說,飛身下去。

  二十僵著身子,被緊緊壓在慕錦的胸膛。二公子的胸膛似乎比她更僵硬。

  「怎麼?」慕錦低頭,貼近她的耳畔,問:「想跳下去,偷偷地拿另外一條帕子換剛才的那一條?」

  二十抬眼,無辜地搖搖頭。心底怕死了,二公子今日不好被忽悠了……

  慕錦擰起她的下巴,看她故作鎮定的樣子,「那你為何要跳下去?」

  二十眨眨眼,她點了點慕錦的胸膛。

  「為我?」

  她點點頭。

  「為我什麼?」慕錦一手玩著她的鏤花長簪。他想起來,以前這女人見他,樸素地只用一根木頭。今日倒裝扮起自己來了。

  他扣在她腰上的手越發用力,不僅是想掐斷她的腰,恐怕更想捏碎她的骨。她疼痛難忍,縮了縮。

  她一縮,就像想從他的懷裡溜走一樣。他禁錮得更牢。

  二十指指自己,又指指遠處浮出水面的東西二財。她張了張嘴,做出一個咬合的動作。

  「哦。」慕錦像是明白了,「我知道了,你想跳下去當東西二才的口糧。」

  她擺擺手。她想解釋成自己是為了救那條手絹才要跳下去。

  這時,寸奔上了岸。他僅是用輕功在水面踩幾下,就抓住了手絹,遞給了慕錦。

  二十想,雖然她和寸奔清清白白,可二公子喜怒無常。萬一見她不順眼,認定她紅杏出牆壞了他的顏面,就慘了。

  二十回頭,想和寸奔串供。

  慕錦一手掰過她的頭,一手扣緊她的腰。

  她幾乎是被拖進樓裡的。經過高門檻,她被絆了一下。

  他無情地將她丟在地上。

  二十顧不上磕疼的膝蓋,雙膝下跪,伏趴身子。

  寸奔跟著跪在慕錦的面前。

  慕錦拿著那一條絹帕。「遙相思」這一團火,燒到了他的眼底。「你們倆剛才在聊什麼?」聊得熱火朝天,聊得歡天喜地,他如果不在,這倆可能手拉手,過大年去了。

  二十額面貼地。她說不出話,又因為跪地比不了動作。

  進門前,她給寸奔示意了一個手勢。不知寸奔是否能懂。

  解釋先從寸奔講起:「二十姑娘繡了一條手絹,因不懂字意,前來問屬下。」

  二十閉上眼。寸奔果然是忠心耿耿的護衛,不會對慕錦撒謊。

  捋虎鬚這件事,還是得輪到她。

  慕錦張開五指,將「遙相思」三個字,攤在自己的掌心。「不認字,寫得也還好看。」

  因為二十跪著,慕錦也沒有見到,她因他的這句話而彎了彎嘴角。二十想,如若以後有機會識字,那她可以按照這娟秀的筆跡,好好練練,說不定也能成為書香女子。

  「你抬起頭來。」聽慕錦這命令的口氣,二十知道這話肯定是對她說的。於是她跪直了,抬頭看他。

  慕錦問:「寸奔說的是真的嗎?」

  她轉眼看看寸奔,點了點頭。

  這一眼被慕錦捕捉到了,他直接抓起旁邊的茶杯扔了過去。

  茶杯摔在二十膝蓋右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她嚇得哆嗦一下。碎片濺上了她的手背,她雙手揪住膝蓋邊的裙子,一動不動。

  慕錦看著她這膽怯的模樣,沉默了片刻,說:「寸奔,出去。」

  「是。」寸奔站起,走了。

  二十沒有轉頭,僅是下巴微微往寸奔離去的方向昂了昂。

  二公子已經毀過不少珍藏的玉杯,也不在乎多一個。他又扔了第二個過去。

  這回掉在了二十膝蓋的左邊。她倒抽一口氣,低下頭,眼睛死死盯著地上。

  「遙相思?」慕錦問:「寸奔有告訴你是什麼意思嗎?」

  她鼓起勇氣抬頭,做一個刺繡的動作,再指指他。

  慕錦走上前,輕問:「哦,繡給我的?」

  她點頭如搗蒜。

  他擰起她的下巴尖,「這幾天悶在房裡,不肯見我。就為了這東西?」

  早知如此,二十前幾天就不在房裡裝死了。這時就怕他翻舊賬。她眼睛游移。

  「看著我。」慕錦費了極大勁,才忍住不捏碎手裡這片細薄的下巴。明明在廚房圓潤了些,回掩日樓沒幾天,又瘦了回去。瘦得刺眼。「帕子給我的?」

  二十下巴疼痛,只能勉強點頭。他靠得太近。她很怕他突然又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比如突然掐她,揍她,掄她,捶她。

  二十從第一回和慕錦過招,便是半真半假的欺騙。他縱容她一回,縱容她二回,她膽兒越來越肥,時常將他的話當成耳邊風。但她也是見鬼說鬼話,此時的二公子與往日大不一樣,她不敢囂張。

  慕錦格外逗趣她那副得寸進尺樣子。但,她的寸是他給的,她的尺也是。說白了,她還是要依賴他的喜怒而過活。

  「相思我,為何躲著我?」

  她指指自己的雙腿。

  「哦,那日是辛苦了。」慕錦鬆了手上的勁,摩挲她的下巴,「今天過來,是因為那裡沒事了?」

  二十咬咬牙,狠狠地點頭。

  他漫不經心地問:「怎麼突然繡起字了?」

  二十指指他,再指自己,卑微地伏在地上,景仰地望他。

  這也是極其罕見的眼神。

  罕見得讓他看了她許久,手指捏起她的嘴角,「覺得我學識過人,想跟我匹配,所以要學認字?」

  二十除了點頭,根本不敢有其他反應。

  「原來如此。」慕錦笑了,一把抱住她的腰。「其實也不用這麼麻煩,你有一樣東西和我很匹配。」

  二十看著他越靠越近……他所說的,不會是她想的那個吧?

  沒有錯。

  他們最匹配的就是二十想到的那個。

  自從經歷過那一夜,他將她的任督二脈打通,兩人有了極高的契合。

  他進來時,她推搡不讓。

  他出去時,她拽緊不放。

  慕錦品嘗到了她的極致妙處。那夜第一回,他就探得她的那一片鬆雲。只消他來回碾壓數次,她就高舉白旗了。

  慕錦用「遙相思」的手絹蓋住二十的臉,在她耳畔低問:「相思我?」

  「嗯……」

  「這幾日想念我這般對你?」

  「嗯……」

  「這帕子,大有用處。」

  可不,威力不輸慕老爺那碗湯。到了第三回,慕錦說:「記得喝避子湯。」

  ——

  二公子這一回二回三回,停不下來。

  二十錯過了午時一刻的送信。

  上午,十一病好了些。她始終記掛著二十送信的事。她在掩日樓走了一圈,始終不見二十。

  小十說:「早上見二十出去了,沒回來。」

  二十說到做到,不是失信之人。十一正納悶。

  有一丫鬟到掩日樓,進了二十的房間。

  十一訝然,過去問:「二十姑娘呢?」

  「回十一姑娘。」丫鬟說:「二十姑娘今日在崩山居侍寢。二公子命我過來,收拾兩件衣裳。」

  丫鬟在翻二十的櫃子,十一生怕自己的信被二十藏在其中,於是說:「二十日常穿的,我清楚。還是我來吧。」

  丫鬟退到一旁:「二公子要鮮豔的。」

  十一說:「二十多穿素衣,鮮色的,只有剛進掩日樓時,裁縫房統一縫製的舊衣。」

  丫鬟又說:「舊衣也可,就穿一日。二公子已吩咐裁縫房給二十姑娘趕製鮮豔新衣了。」

  十一挑選三件衣裳,給了丫鬟。

  她回房匆匆再寫一封信。午時一刻,去了春園。見到窗外的屠夫,她眼角濕潤。「你我終究無緣……」

  ——

  與春園一牆之隔的廚院,有一掃地的僕衣老漢,咳了兩聲。

  他的咳嗽聲,十一聽不見。

  十一的悲情哭泣,卻清晰傳入老漢的耳朵。

  「嗯……」掃地的活計百般無聊,老漢給自己尋了個樂子,喃喃自語:「十一姑娘的那位男子,嗓音渾厚,講的話樸實又不失深情。」

  老漢將落葉掃成堆,「十一姑娘句句含淚。」

  說完,他運力出掌。成堆的落葉漫天飛舞,灑滿了庭院。他拿起掃帚,又開始掃地。

  「這是今日第三個在春園鬼鬼祟祟的女子了。」老漢嘆道:「二公子這窺探他人偷情的壞毛病,何時才能改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