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賊眉鼠眼 -【貞觀大閒人】《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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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viancool 發表於 2015-5-17 01:22 AM

本帖最後由 viviancool 於 2015-5-17 02:29 AM 編輯

第120章 捷報入京

    求娶大唐公主這種事,幾乎每年都有好幾樁,周邊鄰國諸如薛延陀,吐谷渾,西突厥,甚至連日本都曾經派過使者求婚,李世民一度有種自己是條狗的錯覺,下了一窩小狗崽,鄰居都惦記上了,今天你抱一隻走,明天他抱一隻走,娶大唐公主一時謂為時尚……

    看看眼前這位吐蕃使者,兩國在松州打得頭破血流,長安城裡卻在唱著鳳求凰,前面兩次求婚,李世民或許可以當成一件瑣事,或是一個笑話一笑了之,然而這一次,吐蕃佔了松州,屠戮數千大唐子民,而唐軍久攻不下,消息傳回長安,李世民氣得兩天沒吃飯,這個節骨眼上,吐蕃使者居然又來求婚,這次求婚李世民可就不能當成是笑話了,他分明感覺到這是松贊乾布的挑釁,甚至可以說是威脅!

    大殿內寂靜異常,只聽得到李世民呼哧喘著粗氣的聲音。。更多最新章節訪問: 。

    「佔我城池,屠我子民,爾等竟還向朕求娶公主?」李世民滿面『陰』沉問道。

    吐蕃使者不卑不亢地道:「子民,草,m.芥也,英雄席捲天下,何惜寸草末微?待『春』風又生,草芥自會再綠,陛下若應許贊普所請,我贊普願歸還松州,並送上牛羊萬頭,良馬千匹為禮。」

    李世民的怒火頓時升至頂點,重重拍了一下榻前矮案,長身而起,拂袖怒道:「不必歸還了!佔了朕的城池,朕親自去取回來!」

    面對李世民的怒火,吐蕃使者卻不慌不『亂』,鎮定笑道:「恕下臣放肆,唐軍攻城已半月,松州仍在我吐蕃手中……」

    「大膽!」

    「狗奴不知死活!」

    不僅是李世民,這下滿殿文武大臣都怒了。紛紛跳出來指著吐蕃使者大罵。

    李績,程咬金等一干名將更是羞愧難當,撲通跪在殿中,脖子青筋暴跳,力竭聲嘶地請求領兵出征松州。

    大殿鬧哄哄時,吐蕃使者站在殿內卻微微一笑。笑容裡傲『色』畢現,然後閉上眼睛,一副渾然物外的模樣。

    李世民一口白牙咬得噶蹦響,眼中殺機閃爍,若非那條不斬來使的臭規矩,這個吐蕃使者早被他下令剮成了一萬片。

    「全都肅靜!」李世民甩袖大喝,滿殿喧嘩頓時靜下。

    死死盯著吐蕃使者,李世民一字一字地道:「吐蕃使者,你給朕聽清楚。大唐松州,朕一定會取回來,爾等屠戮大唐子民,朕必以十倍之數報還之!」

    殿內無風,吐蕃使者卻分明感到一股凌厲如刀鋒的罡風迎面拂來,身上不由自主冒出一層『雞』皮疙瘩,看著殿中的大唐皇帝陛下如同困獸般赤紅著眼睛,惡狠狠地盯著他。使者渾身一凜,卻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大殿的沉默。

    宦官的身影還沒出現。老遠便聽到他尖細欣喜的大叫:「松州捷報!松州捷報至矣!」

    滿殿文武嘩啦一聲全站了起來,吐蕃使者兩眼圓睜,不敢置信地扭頭望著殿外。

    李世民也顧不得儀態了,長身而起跑向殿『門』。

    氣喘吁吁的宦官剛出現在殿『門』外,便見李世民站在『門』口,吃人似的目光盯著他。

    宦官嚇壞了。急忙跪地請罪:「陛下請恕奴婢禁宮失儀之罪……」

    「別廢話,快說,松州怎麼了?」李世民惡狠狠地道。

    宦官這才敢抬起頭,道:「當彌道大總管侯君集八百里捷報,貞觀十一年八月初二。大唐雄兵攻克松州,此戰擊殺吐蕃敵兵五萬餘,吐蕃二十萬大軍潰逃者四萬餘,餘者十萬皆降我大唐,松州城已被收復!」

    殿內大臣呆楞片刻,接著仰天哈哈大笑,剛才壓抑『陰』沉的大殿此刻卻如『春』風化凍,萬物復甦般和煦。

    滿殿笑聲中,唯獨李世民扭過頭,『陰』森的目光注視著吐蕃使者。

    吐蕃使者如遭雷殛,震驚地看著殿外的宦官,失聲道:「這不可能!我吐蕃二十萬大軍守城,區區五萬唐軍怎可破城?」

    殿外的宦官倒也給李世民爭臉,聞言雙手迅速捧上捷書,道:「這裡有侯君集大總管八百里捷報奏疏,另附吐蕃守軍降書,請陛下御覽。」

    李世民接過捷報,快速看了一遍,然後……仰天哈哈大笑。

    「吐蕃使者,松贊乾布『欲』求娶大唐公主乎?」李世民笑完忽然問道。

    殿內大臣們頓時哄堂大笑。尋常的一句話,在眼下這個情勢說出來,卻包含了無數惡意,

    吐蕃使者臉『色』鐵青,呆怔許久,終於咬著牙躬身道:「下臣……下臣向皇帝陛下辭行。」

   

    太極宮山水池閣外的草地上,一張矮腳桌上擺著一排黑溜溜不起眼甚至有點醜陋的小陶罐。

    一名從松州趕來的折衝校尉恭敬地站在矮腳桌旁,垂頭大氣都不敢喘。

    李世民狐疑地盯著這一排小陶罐,道:「就是這個小玩意助我大唐收復松州?」

    「回陛下,正是。」

    李世民似乎不太相信,和牛進達的表現一下,曲起手指彈了彈小陶罐,一邊端詳一邊喃喃道:「這是個啥麼……」

    「陛下小心,此物非常霸道,松州城堅兵利,我大唐將士卻只費了數百個小罐罐便將松州納入股掌之中。」

    李世民眼中大放異彩,笑道:「竟有這般厲害?來,給朕試試。」

    校尉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將陶罐捧起,恭敬地請李世民離開十餘丈,還要捂聲耳朵。

    李世民哂然一笑,登基以前他也是南征北戰,什麼風『浪』沒見過?堂堂帝王之尊犯得著怕一個小罐罐?

    校尉無奈,只好將陶罐引線點上火,然後猛力往前一扔。

    轟!

    地動山搖,李世民身後『侍』衛大驚失『色』,拔刀將他團團圍在正中,閣樓遠處的宮『女』宦官們嚇得跪地抱頭尖叫,庭院內一片狼奔豕突。

    李世民的笑容僵硬,呆呆地注視著遠處被炸出一個大坑的草地,半晌沒回過神。

    沒理會周圍的動靜,李世民緩緩走到大坑旁,細心地從草地裡拔出幾片尖銳的碎鐵片,然後,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沉默許久,李世民神情凝重地道:「捷報上只說如何破了松州,卻語焉不詳,此物……到底何人所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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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viancool 發表於 2015-5-17 01:23 AM

本帖最後由 viviancool 於 2015-5-17 02:33 AM 編輯

第121章 封爵召回

    原本對小陶罐有些輕視的,李世民甚至暗暗惱怒侯君集捷報不盡不實,他不認為區區一個小罐罐能決定一場戰爭的勝負,這是亙古未聞之事。

    直到親眼見識到小陶罐的威力,那個跟拳頭差不多大小的罐罐裡,似乎藏著扭轉乾坤的力量,只消一點點火星,便能爆發出驚天動地的能量。

    李世民終於信了,這個罐罐,確實有扭轉戰局的能力,侯君集捷報所言不虛。

    「此物……何人所造?」李世民神情凝重,他很快意識到這個東西對大唐的意義。

    校尉垂頭恭聲道:「闊水道行軍大總管牛郡公麾下錄事參軍,李素。」

    李世民飛快扭頭,定定注視著校尉,短暫的震驚過後,緩緩呼出一口氣:「竟然是他……」

    校尉接著道:「此物皆是李素所造,當日我將士兩次攻城皆不克,後來李素不知怎的將此物造出來了,牛郡公見識過此物之威,連呼霸道,遂命軍中大肆製做,第三次攻城時牛郡公命百人百騎攜帶陶罐千餘,松州城半個時辰內便被攻克,此物爆開後聲震九霄,方圓兩丈之內人畜皆亡,吐蕃軍心盡喪,城門炸開後便降了。」

    李世民眼皮直跳,隨即垂頭再次看向這些不起眼的小陶罐,許是心理作用,方才見著黑溜溜的醜陋物事,現在再看時,卻覺分外順眼,彷彿閃爍著金光萬道,令人不敢逼視。

    端詳許久,李世民沉聲緩緩道:「此物之造法……」

    校尉似乎明白李世民要問什麼,急忙回道:「牛郡公見識它的霸道後,已命李素獻上秘方,軍中大肆製造乃是牛郡公從軍中精心挑選的府兵。將其看管起來,嚴令不得與任何人接觸說話,違者立斬,並且在其帥帳旁蓋起了一座作坊,命親衛將其團團圍住,不准任何人靠近……」

    李世民神情終於和緩下來。點頭笑道:「進達深知朕心,不錯!」

    校尉接著道:「牛郡公已遣一支精騎上路,將此物秘方火速送來長安。」

    李世民淡淡點頭,垂頭看著小陶罐,忽然大笑起來。

    「有此一物,何愁我大唐不能威服天下!」

    …………

    夜沉如水。

    甘露殿內,李世民隨意披著龍袍,皺眉看著矮案上的捷報。

    李素那張年輕的臉龐在他腦海內反覆浮現,李世民緩緩闔上眼。第一次認真地琢磨李素這個人。

    最初聽說他的名字是天花蔓延之時,那個太平村的小子莫名其妙把天花治好了,或許那個小子永遠不會知道當時的李世民正陷入怎樣的困境裡,朝堂與民間各種惡意的聲音直接威脅著他的統治,然後,李素出現了,憑空冒出來似的,極平凡的農戶小子治好了天花。解決了當朝皇帝的困境。

    後來又是詩,從「花開堪折直須折」。到「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流芳的字句裡,透出一股少年人對世情的明朗,和對世人的悲憫。

    再到後來的擊殺結社率,解救東陽公主。獻推恩國策,直到今日造出這個堪比天威的小陶罐,助唐軍收復松州,而他這個皇帝也在吐蕃使者面前找回了面子……

    李世民越想越心驚,不說不覺得。細細思來,這個少年郎不知不覺竟做了這麼多事情,將他的這些功績揉在一起,比起如今朝中名臣宿將亦不遑多讓,這樣的人才,怎能讓他隱於鄉野村夫之間從此庸碌到老?

    「如此人才,若不為朕所用,朕之過也……」李世民喃喃自語,然後,展開面前的一卷黃絹。

    毛筆飽蘸墨汁,李世民神情閃過一絲猶豫。

    自貞觀初年開始,李世民一直有意無意地削減朝中爵位,但凡聖明君主,對封爵總是極其吝嗇的,封了爵便意味著朝廷要世世代代養著這家人,從老子到兒子再到孫子,子子孫孫無窮匱也。這還是小事,怕的是一代比一代差,空頂著祖輩的功績吃老本,盡幹欺壓良民的事,更重要的是,朝中勳貴多了,對未來的皇權不是件好事。

    登基十多年苦苦找藉口削爵,如今卻不得不新立一個爵位,對李世民來說,委實有些猶豫。

    腦海裡那張皮笑肉不笑的俊臉朝他「呵呵」兩聲,李世民咬了咬牙。

    見過李素幾次,李世民也察覺這小子不太願意當官,若欲他為自己所用,封個官怕是不太夠,便只能封爵了。

    心思落定,李世民再無猶豫,毛筆穩穩落在黃絹上,開始書寫。

    寫完後,李世民舒了口氣,臉上忽然露出笑容。

    那個懶散的小子進了朝堂,會為朕的江山社稷做出什麼大事呢?

    夜已深,李世民擱下筆,伸了伸懶腰,起身回寢宮去了,打開殿門,殿外侍立的宦官急忙恭敬地點好燈籠,為李世民領路。

    殿門外刮進一陣帶著炎熱氣息的熱風,將桌案上剛剛寫過的黃絹吹起,空中幾番搖曳後飄落在地,如同天庭神諭降臨人間。黃絹之上,飛白體所書的四個大字格外奪目——「涇陽縣子」。

   

    太平村。

    東陽失眠好幾天了,最近夜裡老做噩夢,夢到一支冷箭射進李素的胸膛,夢見一塊巨石砸向李素的頭頂,還夢到李素犯了軍紀,被牛進達推出帥帳梟首示眾……

    夢裡各種血腥各種傷心,全部都是李素死了,而且死法不拘一格,每日皆有推陳出新。

    夜裡幾次被嚇醒,白天懶洋洋的沒精神,但從李素離開的那天開始,東陽每日都去河灘邊坐著,什麼也不干,就呆呆坐在石頭上。靜靜看著流淌的河水發呆,坐兩個時辰,不知不覺一個下午過去了,夕陽西沉的時候,東陽總是習慣性地朝李家方向望一眼,沒有看到那道讓人又恨又歡喜的熟悉身影。然後便悵然嘆口氣,起身默默回府,第二天又來……

    無論天氣好壞,東陽每天都必須在河灘邊坐一陣,夏日暴雨多她也照來不誤,偶爾也叫上綠柳陪著,大多數時候誰也不叫,就一個人獨自望著河灘,獨自笑。獨自傷神,有時候也獨自落淚。

    終究已有個人走進了她的世界,哭與笑,悲與喜,都是因為他。

    河灘與往常並無不同,他常坐的那塊石頭她每天都要細心擦拭幾遍,彷彿下一瞬間他便能坐上去似的。

    心事重重地看著河水,東陽俏容浮上深深的憂色。

    這幾日做的噩夢令她心驚膽顫。她不清楚松州發生了什麼,因為未知。便愈發覺得恐懼,她怕他發生意外,她怕噩夢成真,於是每天心神不屬,愁容滿面。

    遠處,綠柳的腳步聲匆匆跑來。作為東陽的貼身宮女,她的心思怕是只有綠柳一人最清楚了。

    「殿下,殿下!」綠柳跑得很急,蹦蹦跳跳跑到東陽身前彎下腰,手扶著膝蓋喘粗氣。

    東陽嗔她一眼:「也是十多歲的大姑娘了。毛毛躁躁的沒個規矩。」

    綠柳咯咯一笑,接著滿臉興奮道:「殿下,婢子從府裡侍衛那裡打聽到一個消息……」

    東陽不感興趣地扭過頭,淡淡地道:「無非又是鄰國與我大唐發生了甚事,沒意思透了,我不想聽。」

    「不是啊殿下,是李素的消息……」

    東陽兩眼頓時放了光,驚嚇與喜悅在她那雙清澈黑亮的杏眼裡反覆交雜。

    「李素怎麼了?快說!」

    見東陽急成這樣,綠柳也不敢再賣關子,笑道:「聽侍衛大哥說,李素在松州立功了咧,而且立了大功……」

    「難道他上陣殺敵了?」東陽臉色一白。

    「不是殺敵呀,是他造了一個新奇的東西出來,這個東西……很厲害的!」

    東陽怔忪半晌,忽然笑了:「他又造出了甚東西?」

    綠柳也不太清楚,只能打聽到一些零碎的片段,於是兩手笨拙地比劃著:「一個……很怪的東西,聽說是個陶罐罐,那個罐罐會炸,跟打雷一樣,吐蕃人佔了咱們的松州,三位大總管攻了兩天都沒有攻下來,後來用李素造出的罐罐,攻城的將士隨便扔了幾個,就把吐蕃人嚇得歸降了……殿下,李素真的好厲害咧,三位大總管向陛下報捷,都說李素是收復松州第一功。」

    綠柳說完兩眼冒光,很純正的崇拜目光。

    東陽的神情愈發輕鬆了,這幾日做的噩夢彷彿被一陣春風吹走了一般,瞬間不見蹤影,現在心中所充斥著的,只有滿滿的思念,以及對歸期的希冀。

    「松州已收復,他……該回來了吧?」東陽輕托香腮,痴痴望著河水,輕聲呢喃道。

    「婢子聽說咱們大唐將士還要往西邊打呢,說是有仇報仇,吐蕃敢奪我大唐城池,咱們便殺進吐蕃境內,奪他十座城池才罷手。」綠柳鼓起腮幫,小肉拳頭握得緊緊的,露出很兇狠的可愛模樣。

    東陽失望地嘆氣:「還要打啊?」

    綠柳忽然嘻嘻一笑:「將士們雖然往西邊打,但李素卻要回來了,聽說陛下下了旨,宣召李素回長安,還給李素封了爵呢,涇陽縣子,聖旨如今已出了長安,往松州而去。」

    東陽楞了一下,接著臉上浮出極度的喜悅,這種喜悅偏偏不能太流於外,於是只好緊緊抿著唇,努力裝出一副很平淡的樣子。

    河灘邊再也坐不下去了,東陽頭一次覺得待在這裡竟然坐立難安,潔白的貝齒咬了咬下唇,東陽忽然拉著綠柳站起身,道:「走吧,咱們回府,回去你幫我看看,我穿哪件衣裳好看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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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viancool 發表於 2015-5-17 01:25 AM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進退難取

  松州城。

  唐軍入城已十日了,當初大戰時逃亡的百姓也陸續回到城裡。

  城裡已是滿目瘡痍,處處皆是殘垣斷壁,燒焦的橫樑,炸燬的土牆,還有一些孤兒坐在曾經的家的廢墟裡無助地哭泣。

  十萬吐蕃降軍被安置在城外的營房裡,被唐軍嚴密看管著,自古有殺降不祥的說法,侯君集等三位大總管倒也沒開殺戒,當初說過吐蕃屠戮大唐百姓,唐軍必以十倍還之,攻克松州時共計殺吐蕃兵五萬餘,這句誓言已經做到了,至於那些歸降的吐蕃兵的命運,只能等待皇帝陛下的聖裁。

  收堊復松州後的瑣事很多,比如安置百姓,修補城牆,幫百姓重建房屋,城內的治安也需要官府的力量來維持,侯君集三人忙得腳不沾地。

  按理說李素這位錄事參軍應該比三位大總管更忙,因為他算是文官,軍中文官不多,一旦戰事結束,善後的事情一般由文官牽頭處置,可惜李素對如何處理政務一竅不通,況且像他這麼懶散的人,就算他懂得處理政務他也一定會想辦法偷懶耍滑,牛進達似乎對李素的稟性很熟悉了,索性什麼也沒安排他幹,每天見面點個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牛進達匆匆進城忙碌,至於李素……嗯,只要負責好好活著就行。

  這種感覺有點複雜,李素偶爾也會有一種被別人當成廢物的羞辱感,但是悠閒起來很快把這種羞辱感拋到腦後,每天撒著歡的在大營裡東跑西竄,或者請中軍伙伕做一碗寡淡的清粥端給正在養傷的王樁,自己卻捧著牛進達親衛悄悄塞給他的烤野味,當著王樁的面啃得嘴角流油。

  其實李素一點也不喜歡吃燒烤,不過看見王樁饞得喉頭亂動卻只能老實喝粥的模樣,李素覺得很有優越感,吃完野味滿嘴油膩得直犯噁心,總覺得自己幹了一件損人不利己的蠢事,但是閒著也是閒著,所以第二天李素繼續當著王樁的面啃得滿嘴流油,好整以暇地迎著王樁羨慕的目光,把最後一塊肉塞進嘴裡。

  追求的就是這種精神上的享受。

  每天竄去王家兩兄弟的營房串門,日子過得並不無聊,偶爾也有一些同村的年輕人跑來,大家七八人去營盤外找個空地,李素提供野味,他們負責拾柴,眾人來個燒烤聚會,若是被糾察軍紀的將領發現,眾人駕輕就熟地垂著頭,而李素則負手擺出教訓大家的模樣,順便向將領表示此事是他先發現的,正在對犯了錯的府兵進行批評教育,不勞尊駕費心云云,糾察將領走後,大家該吃吃,該喝喝。

  錄事參軍嘛,干的就是這種事,官職不能白封,總要派上用場。

  好幾次過後,糾察將領不免心中懷疑,為何每次逮著這群犯了軍紀的殺才時,這位中軍的錄事參軍總是比他先發現,而且教訓那些殺才的時候連嘴角的油漬都沒擦乾淨……

  牛進達也有不忙的時候,每到晚上回營,他便坐在帥帳內,湊著昏暗的油燈看地圖,一看就是半晚。

  終於有一天,他把李素叫進了帥帳,指著羊皮地圖,神情很憂慮。

  「收堊復松州還不夠,此仇報得不夠利索,大唐僅收回了本錢,還沒跟吐蕃賊子算利錢,所以我們要繼續西進,打進吐蕃境內!」牛進達眼中殺機迸現,一拳狠狠砸在地圖上。

  「大總管文成武德,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我大唐將士威武!」李素趕緊一記馬屁送上。

  牛進達是個很務實的人,不吃李素這一套,抬手指著他怒道:「再玩這種虛招,信不信本帥把你綁旗杆上暴曬三日?」

  李素無奈地道:「下官也不知說什麼了,吐蕃地理之險,以前下官便與大總管說過的……」

  牛進達盯著他:「你不讚成西進吐蕃?」

  李素撓撓頭:「不能說不贊成吧,要看我唐軍對吐蕃的仇恨程度,願意付出多少代價雪此仇恨,吐蕃境內人煙稀少,除了牛羊和青稞,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若是攻下國土納入我大唐版圖,表面看或許是好事,然而既然納入了版圖,便需年復一年的經營,為了攻下來的這塊地,我們要遷民,要開荒,要建都護府,朝廷每年還要撥出巨款發展當地農牧,更麻煩的是,吐蕃不會甘心國土被我們搶走,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奪回,然後大唐與吐蕃漸成死敵,每年不知要填進多少大唐府兵的性命才能保得邊境安寧……」

  頓了頓,李素抬頭看著牛進達,笑道:「若此戰無關利益,只為報仇雪恨,其實很簡單,咱們城外不是有十萬吐蕃降兵麼?全部一刀砍了,算上收堊復松州一戰殺的五萬吐蕃人,吐蕃一共死了十五萬人,屠我大唐子民數千,松贊乾布付出了數十倍的代價,我想未來五年內,吐蕃再無犯我大唐疆境之力了。」

  牛進達點點頭:「你說得有道理,若純只為報仇,殺了十萬吐蕃降軍足夠了……」

  毫無預兆的,牛進達一腳踹上李素的屁股。

  「小混帳,想害死我嗎?殺降不祥,不但損陰德,更損國運氣數,以後這話若再敢跟別人提起,不消我動手,看別人不把你活剮了!小小年紀,哪裡學來的歹毒心思?」

  李素無奈地道:「下官只負責提建議,任何一種達到目的的可能性都要提出來,這是下官的職責,至於采不採納,那是大總管您的事了……」

  牛進達嗤了一聲,露出無比欠抽的嘲諷表情:「狗屁職責,一個從八品末流小官,每日無所事事邀三喝四吃野味,現在倒跟本帥職責上了,信不信我抽死你?」

  李素對這個不講道理的世道絕望了,不僅不講道理,還人身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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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viancool 發表於 2015-5-17 01:26 AM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奉旨回京

  有代溝,不僅是年齡上的代溝,而且還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代溝。

  牛進達對李素還是很愛護的,真把他當成子侄看待,越是愛護便越不講道理,幾句喝罵裡面多少能聽出提醒之意。

  李素也不傻,殺降的話題自然以後絕不再提。

  「還是要西進!」牛進達看著地圖,嘆道:「我們能把帳算清楚,朝中的文臣,還有民間的百姓們卻不會算這筆帳,大戰之時殺了多少吐蕃人他們不管,只知道大唐吃了虧,而我們這些武將為國征戰,收了松州便罷手,不圖為百姓報仇,一說便是喪權辱國,領軍的皆是酒囊飯袋之輩,況且此戰大勝後,軍中將士士氣如虹,正是軍心可用之時,若不繼續西進說不過去。」

  李素的神情也有些鬱悶。

  民堊族自信心太強烈了也不是好事,透著一股目空一切的味道,受了一點點委屈便恨不得殺人全家,大唐帝國自從滅了東堊突厥後,無論軍或是民,心氣兒普遍高了許多,對鄰國的戰爭,勝了是常態,是理所當然的事,若是敗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結果。每戰必勝的結果幾乎已讓君臣和百姓都麻木了,唯一能當作話題的只有敵我眾寡比例,敵眾我寡的比例越高才能撩堊撥到軍民們的……」G點?

  很複雜的感覺,這顯然不是正常的風氣,李素隱隱感到擔憂的同時,卻又忍不住為大唐自豪,有慢慢被大唐同化成為無數唐朝憤青一員的趨勢。

  其實對於西進吐蕃,李素內心並不太贊成。

  從他平日死要錢……不對,應是竭力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表現就能看得出,李素是利益主義者,說唯利是圖有點難聽,至少也應是無利不起早……也難聽,算了,不要在意那些細節。

  利益主義者和商人一樣,從來不干沒有回報的事情,唐軍攻進吐蕃境內,殺人也好,佔領城池也好,首先要考慮將會付出多大的代價,然後再計算一下會得到多少回報,回報是否對得起付出,算清楚了帳,再決定要不要打進吐蕃境內。

  與吐蕃軍隊交戰將要犧牲多少關中子弟且先不說,僅說吐蕃的高原氣候,險峻的山路和雪災頻頻,這些自然因素便是一個強大到幾乎無法戰勝的敵人,天災比人堊禍更可怕,造成的非戰鬥減員甚至不會比交戰犧牲的人數少,就算最後勝利了,吐蕃的國土被大唐佔了,最後大唐得到了什麼?那樣一個農奴制國家,除了遍地犛牛和羊群,以及少得可憐的青鎳莽麥等等,還能得到什麼?

  況且,就算有了手堊榴堊彈這種超越時代的武器,能不能征服吐蕃還真不一定,手堊榴堊彈不是萬能的,它不可能決定每一場戰爭的勝負。

  李素的想法很多,但他很明智地選擇了沒開口。

  這些話不是他該說的,人沒有份量,話同樣也沒有份量。

  牛進達眼睛只盯著地圖,過了許久,忽然道:「收復松州以前,我派了十名斥候深入吐蕃境內,昨日他們回來了。」

  「結果如何?」

  牛進達嘆了口氣,神情鬱卒地道:「你沒說錯,吐蕃境內氣候果然險惡之極,十名斥候死了三個,剩下七個都受了輕重不等的傷,死傷不是與敵軍交手造成的,進入吐蕃五百里便是高山峻嶺,如你所說,斥候們根本喘不過氣來,有兩人活活喘死,路上還遇到了一次大雪崩,又死了一個,再往裡走了一百多里後,斥候們受不了了,越發覺得不能呼吸,只好全部退回來……」

  李素沉默無語,進也好,退也好,都有苦衷,都有理由,如何選擇只能看李堊世堊民和三位名將怎生衡量得失了。

  ……………………………………………………

  又過了兩日,長安城來了聖旨,除了大肆褒揚侯君集三位大總管外,聖旨裡也做出了繼續西進入吐蕃的決定,督促侯君集休整大軍後啟程。

  李堊世堊民的意圖很明顯,不能慣著松贊乾布的毛病,這次既然敢入寇大唐,就一定要把他打痛,打出他的心理陰影,讓他以後一想到大唐倆字就忍不住全身直抽抽,從此不敢再犯我疆境。

  要達到全身抽抽的效果,僅僅收復松州是不夠的,還得繼續攻打,松贊乾布做初一,大唐做十五,大家有來有往,你攻完了換我攻,大家有來有往,搞基似的有攻有受換著來。

  宣旨的是位文官,名叫高季輔,官職是中書舍人,這種宣旨的活也只能由中書舍人來幹。

  從長安騎馬至松州,高季輔在馬背上顛得面泛苦色,下了馬臉上滿是塵土,兩腿呈羅圈狀往外撇開,而文官向來對禮儀要求甚嚴,於是忍著痛苦使勁把腿往內擠,痛得老臉扭曲成一團,出席殯禮的模樣。

  宣完了督促進軍的聖旨後,高季輔左右環視一圈,揚聲道:「誰是李素?闊水道錄事參軍李素何堊在?出來接旨。」

  李素老老實實跪在眾人後面不顯山不露水,此刻高季輔一喊,所有人扭頭望著他,李素只好起身走了幾步,站到接旨人群前列重新跪下。

  「下官李素接旨。」

  高季輔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敢相信宣旨的對象居然是個小娃子,急忙環視四周,發現所有人並無異色,看來確是正主無疑,這才壓下心中驚訝,清咳兩聲後展開一卷黃絹,悠揚念道:「制曰:褒賢昭德,昔王令典,旌善念功,有國彝訓。涇陽縣太平村李素者,夙參謀漠,綢傅幃幄,竭心傾懇,備申忠益……」

  李素一臉狗眼星星的模樣,茫然地盯著高季輔。

  這次是真的真的完全聽不懂啊,沒一句像人話的樣子,他到底是在誇我還是罵我?

  ……志堅金石,誓以山河,實允朝議。封李素為涇陽縣子,食邑二百戶,欽哉。」

  聖旨唸完,李素恭敬將聖旨接過,口稱拜謝天嗯,李素聽不出聖旨裡的味道,但侯君集牛進達等人臉上卻露出異色。

  聖旨開頭用上了「制曰」二字,足以說明這道聖旨的規格很高,是朝廷正式封爵的聖旨,而且聖旨裡的對仗駢文也是很嚴格的聖旨格式,更玄妙的是,李素如今所任的錄事參軍是從八品,但涇陽縣子卻是從五品的爵位,聖旨裡也沒說罷去李素的官職,一個從五品的爵位配一個從八品的官……大唐立國至今從未聽說過。

  侯君集與牛進達迅速交換了一下目光,這道聖旨太有內涵了,果然是聖心不可揣測。

  至於聖旨裡的內容,基本都是些假大空話,封爵的理由更是蒼白得拿不出手,一個十幾歲的小娃子哪裡來的「夙參謀漠,綢繆幃幄」?

  不過裡面的原因侯君集等人倒是懂了。

  小陶罐這種事,還真不能宣揚於世,李素的功勞自然也不能明說,這屬於高度機密的事情,絕不能外洩,所以只好用一些假大空話應付過去,封爵的真正原因,大家心裡有數便是。

  李素雖然沒聽懂聖旨內容,但最後一句「涇陽縣子」還是懂的,從領旨到謝嗯,他的表情一直很平靜,沒有什麼牴觸的情緒,他很清楚發明手堊榴堊彈在這個冷兵器時代代表著怎樣的意義,李堊世堊民的封賞亦在意料之中。

  李素確實不想當官,他覺得自己沒做好踏入官堊場的準備,但有時候情勢逼人,若不發明手堊榴堊彈,王家兄弟就得死在松州城下,發明了手堊榴堊彈,自己就得接受隨至而來的風光與凶險。

  事情已然做了,就絕不後悔。人的價值觀很多變,以往不惜一切代價都要躲開的東西,當有一天情勢將自己逼到懸崖邊時,只能攤開雙手主動迎合它。

  ……」或許心裡隱隱還有一絲別的期待,有了爵位,算是勉強有了身份,他離東陽是不是更近了一些?

  高季輔唸完了聖旨,笑眯眯地看著李素:「萬沒想到,為我大唐立下潑天大功之人,竟是一位如此英俊綢儻的少年郎,倒真是出乎老夫意料了。」

  李素急忙躬身謙虛幾句。

  高季輔接著道:「老夫臨出長安時,陛下有過吩咐,涇陽縣子接旨後即日回赴長安,陛下要召見你,你趕緊回帳收拾一下,然後上路吧。」

  李素恭聲應了,轉過身看著牛進達,遲疑地道:「大總管,下官回長蟲,……不是獨自回去吧?」

  高季輔接道:「縣子是我大唐爵位,爵者皆有儀仗,不過要等你回長安後由朝廷安置,從松州到長安嘛……」

  牛進達呵呵一笑:「屁大點事,予你十騎送你回長安。」

  李素靦腆一笑:「下官放肆,這十騎裡可否讓下官點兩個人?」

  「誰?」

  「陌刀隊的王樁,弩箭營的王直。」李素不假思索地道。

  搞出這麼多事情,又是發明又是封爵,為的就是這倆貨,明日要開拔吐蕃境內,前路不知多艱苦,這倆貨一定要帶走,什麼建功立業,什麼不甘平庸,先保了命再說,若是讓這倆貨死在征伐吐蕃的路上,那麼李素之前做的這一切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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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5-20 01:43 AM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歸心似箭

    牛進達很痛快便把王樁王直倆兄弟交給李素帶走了,松州被收復可以說全是李素之功,這點面子不能不給。

    三位大總管將李素送出了大營轅門,一個個成了和藹可親的長輩,軍中別無長物,三位的親衛抬著野外行軍時順手射的獵物送給李素,麂子,梅花鹿,甚至還有半扇野豬,於是又多送了李素一匹馬,專門用來馱運野味。

    三位大總管很客氣,但王家兄弟卻很不客氣。

    剛上路,王樁就不滿地直嘟嚷:「咋就讓我回了咧?咋就讓我回了咧?這都馬上要打進吐蕃,殺五個吐蕃賊能得二十畝地咧……」

    氣得李素忽然很想把他一腳踹回大營,然後跟牛進達建議,下次打仗時讓這混蛋當前鋒中的尖兵,也就是俗稱的炮灰。

    「消停點啊,咋還不識好歹了?忘記前些日子又是內傷又是血肉模糊的,哭得那叫淒慘,記得跟我說了什麼嗎?你說你慫了,慫了就要認慫!」李素冷眼瞟著他道。

    王樁急了,扭頭看了看王直,漲紅了臉試圖挽回面子:「誰說慫了?誰?你莫誣賴我,我王樁鐵打的漢子,怎會說慫?信不信我現在回營,砍十個吐蕃賊的腦袋給你看看!」

    李素嘆氣,好吧,少年人的通性,面子比命重要。

    回過頭看著王直,王直比王樁靈醒些,似乎知道李素想問什麼,咧嘴一笑道:「我沒啥想法,我哥在哪我也在哪,入府兵殺敵搏前程也好,回村子種地也好,我跟哥走。」

    王樁撓撓頭:「聽說你立了大功。還被陛下封了爵?一個小陶罐罐能換這麼大的功勞?爵呢……」

    似乎覺得言語無法表達心中的疑惑,王樁很誇張地用手比劃了一下:「……那麼大的爵,好厲害,回村後鄉親們見你都要跪咧。」

    王直瞪了兄長一眼:「封爵了咋還會住村裡?肯定住長安城裡,說不定就住朱雀大街了,知道朱雀大街麼?裡面住的人家都是手握大權的大官和大將軍咧。咱們李素以後就跟大官大將軍們平起平坐,說的話都是發兵打哪裡,朝廷撥糧賑哪裡……」

    說完王家兄弟二人臉上同時露出豔羨的神色。

    李素苦笑:「你們……真的想太多了。一個縣子爵位真沒有那麼大,就是一個混吃等死的名分,當然,朝廷順便把我下一代的混吃等死也管了,只是爵位降了一級,成了縣男,到我孫子輩就沒爵位了。至於你們說的國家大事,我插不上半句嘴,朱雀大街……寸土寸金的地方,你們覺得我有錢買嗎?」

    王家兄弟怔住了,一副心理落差巨大的樣子,隨即,二人同時將嘴角微微一撇。

    李素也呆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剛才倆貨的表情……他們是在鄙視我麼?

    李素解釋得很淡然,兄弟二人對朝廷爵位更是不懂。聽說只是個混吃等死的名分後,頓時對爵位失去了興趣,對李素仍和從前一樣沒大沒小。

    王樁撥過馬頭靠近李素,輕聲道:「李素,記得上次我受傷後,你說過什麼嗎?」

    「喝粥。別吃肉。」

    「……不是這句。」

    王樁頓時有點忸怩,粗糙漢子難得竟臉紅了一下,聲音也壓得更低了:「我說我活這麼大,還沒睡過婆姨呢……」

    李素秒懂了。

    這家伙……剛撿了條命回來就起了淫心。

    李素為難地咂摸起嘴,上次看王樁受傷活脫就剩一口氣。眼看就不行的模樣,當時心中一軟,什麼都答應了他,現在這貨活蹦亂跳,李素卻開始心疼錢了。

    熊孩子知不知道賺錢有多艱難?

    「找家青樓,讓你睡一回?」李素試探問道,他多希望王樁是個懂禮貌而且有素質的好孩子,懂得盡量別給人家添麻煩,更別給人家的錢包添麻煩……

    可惜王樁讓他失望了,聞言大嘴咧得老開,忙不迭點頭:「好啊好啊,多謝了,我要個臉大胸大屁股也大的……」

    李素的臉擰成一團,很痛苦。

    看著王樁興高采烈的模樣,李素試著和他打個商量:「給你找頭驢對付一下咋樣?」

    「……不!」

    李素重重嘆氣,今日上路沒看黃歷啊,今日注定破財啊……

    惡狠狠一咬牙,李素臉上露出一股把自己孩子扔井裡的決然:「睡!讓你睡!一晚不睡十次你別想提褲子!」

    回家賣詩去!賣給東陽,把損失找補回來。

    *

    李素和王家兄弟快馬加鞭,後面還跟著八位護送的騎士,一行人路上跑了十來天,終於趕到了涇陽縣城。

    出了縣城再往東便是太平村了,李素歸心似箭,腦海裡不斷浮現東陽的俏容,只想揮一鞭子趕到村裡,好好看看她這些日子瘦了沒有,如果她能主動湊上來抱他一下……美滴很。

    「哎哎……哎!李素快看!」王樁忽然拉住李素,指了指縣城內大道旁的一家涂著朱紅色漆的木樓。

    「啥?」李素滿頭霧水。

    「沒見門口站著兩個女子麼?青樓咧!」王樁對李素的裝糊涂很不滿意,瞪了他一眼。

    李素嘆氣,注定要破的財,怎麼都挽救不回來……

    男人若是發情起來很麻煩,九頭牛都拉不回,比如松贊干布,為了睡大唐公主不惜發動戰爭,又比如王樁,為了睡一回婆姨,眼看到家都不急著回去。

    「進去,就我倆進去,其余的人外面等著!」李素下了馬,拉著王樁往裡走。

    王直比李素還小一歲,似乎沒到發情的年紀,無所謂地和八名騎士等在外面。

    青樓不知名字,李素也懶得看,名字再好聽終歸是個做皮肉生意的地方。

    進門後沒見到傳說中涂著白粉描著血盆大嘴的風韻猶存的老鴇,也沒聽到那句影視劇裡那句「哎喲大爺您好久沒來啦」之類誇張的詫異聲,迎上來的是一位中年男子,長得很朴實,連笑容都很有素質。

    「兩位公子裡面請,我們這裡有名滿長安的伎伶,善歌善舞,長安城裡許多貴人都親自出城來捧場,二位公子盡可飲酒賞歌舞,我們的酒也很有名,是最近風靡長安的五步倒,別看名字不雅,但酒勁可霸道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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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5-20 01:44 AM

第一百二十五章 久別重逢

    王樁沒進過青樓,李素更沒進過,二人可謂是風塵界的初哥,正經挨宰的貨色。

    聽著這位中年男子滔滔不絕自吹自擂,李素頗不自在地斜眼睨著王樁:「要不……先賞一段歌舞?」

    王樁大嘴一咧:「弄這些虛招子做啥咧?實在人,不講究虛套,直接上婆姨,臉大胸大屁股大,快點,睡完咧我還趕路呢。」

    中年男子應該類似於大茶壺的角色,聞言臉色有點難看。

    青樓呢,確實是讓男人睡女人的,屬於最古老的營生,春秋戰國時便有了,經過一千多年的發展,現在的青樓已不僅僅只是睡完了提褲子走人的場所,文人們給它潤了色,多了許多前戲,歌啊舞啊,還有酒,吟風弄月,懷古詠今,酒興來了更有紅袖添香,適時地磨墨鋪紙,不管寫得好不好,總有一記或真或假的崇拜眼神送上,最後……才是睡女人的內容。

    現在王樁倒好,略過前戲直接跳到最後一步,而且很趕時間,路邊快餐店叫個盒飯吃完繼續趕路的樣子,令中年男子很悲憤。

    我們這裡好歹也是高級場所好不好?雖然剛才打的廣告裡說什麼長安城的貴人來捧場確實沒有,但真的有幾位風雅文人來過啊,怎地今日迎來了這麼一個粗鄙漢子?

    李素不自在地咳了兩聲,指著王樁道:「按他說的辦,嗯,他一個人,我就不湊熱鬧了。」

    進門是客,再粗鄙的客人那也是客人,客人不能得罪。

    中年男子很快從高級場所大堂經理調整到路邊洗頭房小老板的角色,適應得非常快,立馬躬腰笑道:「貴客放心,小人馬上叫姑娘們出來。」

    一群鶯鶯燕燕從閣樓的房裡走出來,站在王樁和李素面前掩嘴輕笑,至於這些姑娘的相貌身材嘛……

    一個小縣城的青樓。指望能從裡面發現什麼絕色佳人未免就太天真了。

    迎著鶯鶯燕燕們的目光,王樁有些害羞,黝黑的臉孔泛出一抹潮紅,卻努力挺直了腰,一副經驗老道的熟客的樣子,隨意掃了一眼,果斷搖頭:「不行。干巴巴的,太瘦。」

    中年男子滯了一下,馬上道:「小人給貴客再換一批。」

    換了一批又一批,中年男子額頭開始冒汗,於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兩位貴客……這倆貨莫非是來砸場的?

    直到最後一批,中年男子把青樓裡數得著的雌性生物都叫出來了。王樁眼睛一亮,一副瓦礫堆裡發現明珠的模樣,上前站在一個大手大腳長得跟以前村裡的楊寡婦頗有幾分相似的婆姨面前,仔細打量了一下她的……豐乳肥臀?然後滿意地點點頭,摟過就往閣樓房裡走。

    婆姨不斷掙扎,發出殺豬似的叫喊,王樁也很蠻橫。死命拖扯著,終於成功把這位重噸位婆姨弄進了房裡,房裡一陣摔打聲後,很快沒了聲音。

    李素和中年男子默默看著,臉頰很有節奏很有默契地同時直抽抽。

    中年男子苦著臉解釋道:「那位貴客真是……卓爾不群啊,選中的那位姑娘其實……是我們青樓的廚娘,完事後怕還得給個交代……」

    李素黯然嘆道:「連卓爾不群這麼有文化的瞎話都編得出來,我相信貴樓的品位很高雅了……這口味。還不如找頭驢呢,驢比廚娘便宜多了……」

    一臉肉痛地取出十兩銀餅,算是為王樁「卓爾不群」的口味買了單,然後李素坐在樓下的矮榻上等王樁完事。

    下人送上美酒,李素淺嘗一口,確實是自己釀造的五步倒,味道很烈。一小口便面紅耳赤。

    樓外又走進來一個人,李素抬頭望去,二人目光相遇,場面頓時有些尷尬。

    勉強算熟人吧。當初扈司戶提親的許家,涇陽縣城裡開商鋪的,上次李素伙同程處默在許家商鋪前演了一出混帳戲,把自己的親事攪和黃了,這位進來的人卻正是許家的家長,那位許家閨女的老爹。

    親家相見,分外……眼紅?

    許老爹穿著輕薄的夏綢衫子,身材微胖,白白淨淨很和善的樣子,見了李素坐在青樓裡喝酒,許老爹不由一楞,從他一瞬間的目光李素便看出來了,許老爹一定見過他,否則不可能露出這種親家何處不相逢的目光。

    李素有點尷尬,上次辦的那件事委實有點混帳,更過分的是程處默臨時改了台詞,嫖姑娘不給錢這種借口太惡心人了,今日二人要死不死的又在青樓裡見了面……

    幸好兩家親事黃了,否則翁婿二人青樓相見,怕是愈發尷尬。

    既然認識,李素也不能再裝聾作啞了,於是起身朝許老爹行了一個晚輩禮。

    許老爹似乎有些……臉紅?很奇怪的表情。

    見李素行禮,許老爹急忙回禮,然後直起腰朝李素笑,笑容有幾分討好,也有幾分惶然,笑得李素滿頭霧水,莫名其妙。

    許老爹回過禮後也不進樓了,匆忙轉身離開,二人由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李素心裡卻多了一個疑團。

    很忐忑啊,難道程處默那家伙為了把他的親事攪和得更徹底一點,索性叫人把許家商鋪給砸了?不然許老爹見了自己為何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有那麼可怕嗎?除了嫖姑娘不給錢外,總的來說,李素還是個上進的優秀青年好不好?

    *

    歸心似箭,快馬加鞭。

    十余騎飛馳而過,出了縣城一路向東,道路兩旁的樹木和風景飛快倒退,李素的心不由自主飛揚起來。

    離家似乎很久了,久到對這個剛熟悉的家又變得陌生起來,很奇怪,離家近兩月,竟沒有傳說中的近鄉情怯,而是很迫切。迫切回到家裡,迫切看見熟悉的一草一木。

    天氣很炎熱,馬兒一邊跑一邊喘著粗氣,嘴角冒出了些許白沫兒,李素心疼地摸了摸它的鬃毛,卻還是狠心地駕著它往太平村飛馳而去。

    遠遠的,李素已看見村口西邊路旁那棵熟悉的銀杏。李素和王家兄弟臉上露出了笑容。

    似乎心有所感,李素騎在馬背上忽然挺直了身子,匆匆向四周環視。

    村口路旁的一座小山包上,一襲紫色的裙衽迎風飄展,仿若墜塵的仙女站在樹叢的陰影裡,痴痴望著他歸來的路。

    李素急忙勒馬。馬兒不滿地搖晃了幾下大腦袋,不甘不願地停下。

    王家兄弟和另外八名騎士也看見了東陽,王家兄弟互視了一眼,發現彼此的眼中浮上幾分憂色,終於還是招呼了另幾名騎士打馬先回家了。

    李素下馬朝那座山包跑去,東陽也朝山下跑,後面還跟著踉踉蹌蹌的小侍女綠柳。

    與想象中的重逢畫面不一樣。東陽激動得兩眼泛淚,俏臉浮起一層紅雲,跑到李素跟前還有一步的距離卻猛然停下腳步,沒有喜極忘形,更沒有主動擁抱。

    她的情緒克制得很好,只是紅著眼圈驚喜地看著李素,上下不停地打量,李素也微笑看著她。

    「你瘦了。」二人竟異口同聲。隨即楞了一下,然後噗嗤一笑。

    「你怎麼在這裡?你知道我今天回來?」李素好奇地問道。

    東陽抿嘴搖頭,沒有回答,只輕輕一笑,道:「路上辛苦麼?」

    李素也搖頭。

    彼此似乎有很多話想說,關於別後的經歷,關於沒有彼此的這段人生裡的空白。還有……關於思念。

    然而這一刻他和她只想享受重逢的喜悅,每多說一個字仿佛便破壞了氣氛。

    眼淚終於不受控制地滑落,東陽使勁拭去,吸了吸鼻子。笑道:「平安回來就好,明日,還是那裡……我想聽你說說自己,怎樣行軍,怎樣攻城,還有你的小陶罐,都要告訴我,一個字都不許漏下。」

    李素重重點頭,笑道:「好的,明日便陪你聊一貫錢的天,記得把錢准備好。」

    東陽噗嗤笑出了聲,瞪了他一眼,道:「快回去吧,別讓家裡長輩等著,回家先拜過長輩才是正理。」

    李素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好,我先回家,明日……」

    東陽臉又紅了,抿著嘴點點頭。

    跑回山下,李素翻身上馬便走了。

    東陽仍痴痴地站在山包上,看著他去時的背影。

    綠柳嘟著嘴,不滿地將路邊的野草揪來扯去。

    「殿下啊……你每天站在這裡等著他,都等了十多天了,咋不告訴他咧?」

    東陽嘴角噙著輕笑:「告訴他這些,除了他的心疼,還有他的愧疚,我還能得到什麼?」

    綠柳仍不滿意,嘟著嘴道:「可是……十多天呢,好辛苦的,應該讓他知道啊。」

    「如果你將來有了意中人,你想讓他知道的不是你有多辛苦,而是你和他在一起有多開心,背後那些不好的,辛苦的東西,絕不要說出口,說出來了,大家都會累……」

    綠柳睜著懵懂的大眼,疑惑地看著東陽。

    東陽仍盯著只剩一個小黑點的背影,呢喃般道:「小時候,娘親也是每天站在大殿門外,痴痴地等著父皇,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那時我也不懂,沒有父皇我們母女也活得好好的,為何一定要等他呢?娘親說,以後我會懂的,十年以後我果真懂了,和娘親一樣,也在等一個人,他來也好,不來也好,終歸只有等著他,才覺得自己活著。」

    揉了揉綠柳的頭發,東陽含著淚笑道:「以後你也會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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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5-20 01:47 AM

第一百二十六章 衣錦還鄉

    李素等十余騎進了太平村,漸漸放慢了馬速,鄉間的路太狹窄,走到村子中間時便下了馬,眾人牽馬步行。

    路上遇到村民,大家紛紛朝他行禮,神情很敬畏,看來封爵的事早已傳進了村子。

    李素苦笑,怕是以後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地位變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變了,他和鄉親們從此不再是平等的身份,想過與世無爭的悠閒也不可能了,路上被人遇見就得受人家一禮,這哪裡是與世無爭,簡直是作威作福。

    到了熟悉的家門口,大門已打開,李道正仍坐在門檻上,見李素回來,頓時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起身想迎上來,又覺得作為父親應該端著架子,於是剛抬起半邊屁股,又重新坐了回去,笑容同時也收斂起來,一派不苟言笑的樣子。

    李素下了馬,朝李道正跪下,笑道:「爹,孩兒回來咧。」

    李道正又笑了起來,看了看李素身後八名披甲騎士,頓時對兒子的這番排場很滿意,點頭道:「回來就好,走,都進屋。」

    說完李道正起身往屋裡走,李家大門外不知何時圍了一大群鄉親,人人豔羨地盯著李家父子,悄聲議論紛紛,迎著眾人羨慕的目光,李道正的腰桿不知不覺挺直了許多,細細觀察一下,竟有一股睥睨……太平村的氣勢?

    李素轉過身朝眾鄉親笑了笑,然後躬身行了一禮,鄉親們不論年長年幼,嚇得慌忙回禮。

    請八名騎士進了大門,李素剛准備把大門關上,李道正卻道:「莫關門咧。」

    李素一呆:「為啥?」

    李道正頓了一下,目光閃爍地道:「……打開門。通風咧。」

    看著呼拉拉圍在大門口水洩不通的鄉親,李素頓時明白了老爹的小心思。

    很好,老爹想開個展覽會,展覽的內容主打就是兒子,順便還有八名騎士。

    李素只好朝鄉親們僵硬地笑了笑,順從地開著門。自己則招呼騎士們在院子裡坐下。

    李道正仍坐在門檻上,斜眼掃了掃鄉親們,然後板著臉大聲問道:「聽說你立軍功咧?還被陛下封了爵?」

    「爹,小點聲,孩兒聽得見……」

    「都是爵咧,咋沒個禮數?回話!」

    李素老老實實道:「是的,孩兒碰運氣立了個小功勞,陛下御封涇陽縣子,從五品爵。」

    「你說啥?大點聲!老子這幾日耳朵不好使!」李道正側過頭。一只手掌支楞在耳朵邊,很浮誇的演技。

    李素郁悶壞了,以前咋沒看出來老爹竟是如此虛榮的人呢?

    「孩兒立功了!陛下封我為涇陽縣子!」李素扯著嗓子吼道。

    「哦——」李道正終於聽到了,滿意地發出悠長且舒服的嘆息聲。

    「哦——」門外的鄉親們也發出各種嫉妒羨慕的嘆息聲,與老爹神同步。

    在一眾敬若神明的目光裡,李道正的虛榮心也得到了最大的滿足。

    「陛下封了爵,該有官服吧?」李道正又拋出了新的虛榮話題。

    李素額角有冷汗流下:「有……」

    「去,穿出來。跟我去村裡走一圈……」李道正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狀,重重地道。

    「啊?游街示眾?」

    「衣錦還鄉!」

    李素受不了了。我封個爵應該算是榮耀的事情,穿個官服遛狗似的滿村游一圈算怎麼回事?

    「孩兒累了,先睡一覺,明還得去長安城,陛下要召見我。」

    一聽陛下召見,李道正也不敢顯擺了。悻悻放棄滿村遛兒子的美好想法。

    *

    李素確實累了,安頓好了幾名騎士後便關上房門好好睡了一覺。

    一覺睡到天亮,李素打著呵欠起身,八名騎士也向他告別回營交令。李素給每人送了兩貫錢表示了一路護送的謝意,然後跨上馬。換上正式的淺緋色官服,懷裡揣著官身文書和腰牌准備進城了。

    臨出門前,李道正看著李素,幾次欲言又止,李素只好勒馬。

    「爹,有事嗎?」

    李道正擺手:「莫事,快去長安吧,陛下召見你,可不敢耽誤,快去!」

    李素好奇瞧了老爹一眼,也沒想太多,見了皇帝陛下後得趕緊回來,東陽還在河灘邊等他呢。

    …………

    打馬入長安,李素騎在飛馳的馬上,胸腔裡充斥著一股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快慰,他忽然覺得,其實當官並不壞,特別是沒有實職的爵位,不管事,不瞎摻合,朝廷還得管他這種懶散人的吃喝,一切似乎挺完美的,除了……這一身淺緋色的官服略顯娘炮。

    進了長安城,李素下了馬,牽著馬前行。

    長安城裡一般是不允許策馬而行的,「一般」的意思是,偶爾也有例外,比如那幾位神見神憎,鬼見鬼愁的開國大將軍,尤以程咬金為代表,他們可以在長安城裡策馬,那是李世民特旨恩許的,李素這種小小縣子長安城裡一抓一大把,如果不想被御史台的御史們參個灰頭土臉的話,進了城最好低調一點。

    離開松州時已向高季輔問過見皇帝陛下的程序,先得去禮部報到,由禮部官員逐級上報,然後老實待在禮部官衙裡等通知,看皇帝陛下什麼時候有心情,如果皇帝陛下忙著忙著把召見他的事情忘記了,禮部還會再上奏一次,若是下一次皇帝陛下仍沒想起召見你,那麼可以證明這人刷存在感徹底失敗,哪裡來的回哪去,等待下一次召見吧。

    李素牽著馬來到位於朱雀大街的禮部官衙,門口拴好馬,守門的府兵見李素如此年輕,卻穿著五品淺緋色娘炮官服,紛紛露出奇怪的目光,李素遞上告身和腰牌,府兵拿進去沒過多久便出來,很客氣地請他入內。

    整個過程很順利,李素在禮部官衙坐到午時左右,宮裡便來了宦官,令李素即刻入太極宮。

    禮部的官員很詫異,一般而言,五品以下的官員等待陛下召見最快也得一兩天,這位年輕得不像話的縣子怎地只等了一個多時辰便被召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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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5-20 01:49 AM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君臣相見

    李素隨著宦官出了禮部官衙,徑自來到太極宮前。

    宦官很和氣,一路走一路為他介紹朱雀大街上的各個官衙,進了太極宮門後,宦官的神情也變得肅然起來。

    太極宮的正門是承天門,這個門李素不能走,那是百官上朝時才開啟的,宦官領著李素走的是左側的永安門,經過鼓樓後再進興仁門,興仁門內便是三省之一中書省的官衙,繞過中書省,直進暉政門,宦官告訴李素,陛下在暉政門內的安仁殿召見他。

    李世民召見大臣一般都是兩儀殿,或是甘露殿,而召見李素卻選在屬於後宮范圍的安仁殿,這說明李世民把李素當成了自己人,還是……沒把李素當男人?

    宦官領著李素到了安仁殿正門前,囑咐李素整衣冠,脫鞋,然後進殿稟奏,很快,殿內傳來宦官尖細悠揚的傳喚聲。

    「宣,涇陽縣子李素進殿——」

    李素脫了鞋,穿著足衣垂頭躬身走進殿內,悄然抬眸一掃,發現一個穿著明黃衣袍的人遠遠站在殿內,李素急忙隔著老遠行禮。

    「臣,涇陽縣子李素,拜見陛下。」

    直起身子,循著聲音望去,李素不由一呆。

    竟是那位工部官員?

    空曠的大殿內,李世民和李素相對而望,久久沉默。

    李世民忽然朝李素和煦一笑:「很熟吧?見過兩次面了,今是第三次,是不是很意外?朕竟不是工部官員?」

    李素垂下頭,在李世民看不見的視覺死角飛快撇了撇嘴。

    第一次見面就覺得這位工部官員有來頭,特別是東陽為了他竟派侍衛送錢來,當時李素就有過許多猜測。這些猜測裡自然也包括皇帝的身份。

    現在看到李世民身披黃袍站在他面前,說實話,真沒有什麼太大的意外。

    李世民拂袖指了指旁邊的方榻:「坐!」

    李素老實坐下,跪坐的姿勢很不舒服,身子調整了好幾次才勉強坐穩。

    李世民捋了捋長須,很認真地打量著李素。鋒利的目光盯得李素渾身發毛,後背不覺沁出一層冷汗。

    良久,李世民展顏一笑:「倒真是少年英傑,果然沒讓朕失望,松州之戰若沒有你,勝負且先不論,我關中子弟不知要死傷多少,說說,那個小陶罐你怎生弄出來的?」

    李素也不敢胡說八道了。想了想,道:「火藥這東西,其實很早就有了,前隋時有道士煉丹,丹房常有走水,且能聽到巨大的聲響,這便是最早的火藥,臣弄出小陶罐亦是問過許多煉丹的道士後。閒暇無事時自己琢磨出來的……」

    說完李素頗覺汗顏,貌似這番話……還是胡說八道啊。

    李世民不置可否地笑笑。換了個話題道:「此物犀利無比,牛進達派人送來的秘方朕認真看過,亦叫金吾衛府兵親手試制過,果然厲害霸道,朕問你,若朕欲以此物威服天下。爾意若何?」

    李素眼角抽了抽。

    既然造出了這東西,李素從來沒後悔過,至於能否靠它威服天下,還真說不好,要看用在誰手裡。

    曾經有一個朝代。那是個標榜氣節的時代,君臣一體,共治天下,因為氣節二字,甚至喊出了「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口號,氣勢不可謂不恢弘大氣,而且那個時代的火器也非常發達了,然而國祚卻不到三百年,最後亡於關外刀馬弓箭之下,末代皇帝滿腔憤恨吊死在煤山,好好的帝國從此滅亡。

    為何一個火器發達的朝代沒能威服天下,反而亡於最原始的冷兵器之下?

    天災的諸多因素不說,終究還是握著火器的人冷了心,喪了膽。

    如今是大唐,而且是貞觀年間的大唐,正是萬眾歸心,兵鋒最盛之時,李世民若欲威服天下,有沒有小陶罐,真的很重要嗎?

    片刻之間,李素想到了很多,甚至腦海裡已組織好了語言,打算將「威」與「德」的道理說給李世民聽,抬頭正要說話時,卻見李世民那雙滿含笑意的眼睛,李素悚然一驚,頓時清醒了。

    暗暗苦笑不已,自己一個十幾歲的小屁孩子,難道這位雄視天下的帝王真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見?何德何能啊。

    於是李素立馬改口:「吾皇吞吐宇內,掃蕩天下,我大唐得遇英主,幸何如之,臣為大唐賀。」

    李世民果然哈哈大笑,對李素的回答甚為滿意。

    「倒是個靈巧人,牛進達還派人給朕送過一副馬蹄鐵,也說是你所造,此物出世,不知救了我大唐多少良馬健駒,此功之大,不遜於小陶罐,說來你前前後後立下不少功勞,封爾一個小小縣子卻是委屈你了,奈何你年紀太小,封爵過甚恐朝中非議……」

    李素急忙接口:「縣子好,臣很喜歡,多謝陛下厚賜。」

    李世民眯著眼打量他一陣,抬手指了指他,笑道:「小子油滑得緊,朕今日召見你並無他事,便再給你下道特旨,日後若又弄出什麼新奇的物事或國策,盡可直接上奏,你若宮外求見,朕必見。」

    「臣遵旨。」

    李世民笑道:「如此,你可退下。」

    「臣告退。」

    李素躬身行了一禮,剛退了兩步,李世民忽然道:「對了,你那個小陶罐,不能總叫它小陶罐,得取個名字,你說取什麼名字好呢?」

    李素頓覺這句話撓到了自己的癢處,取名這事他太擅長了,當初的五步倒一直引以為今生恨事,今日必須雪恥……

    「溫柔歲月……」李素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李世民不負所望,答應得非常爽快:「好,就叫震天雷。」

    李素:「…………」

    大家還能愉快的溝通嗎?「震天雷」是個什麼鬼?

    **

    走出太極宮,李素發現宮門外有位禮部官員等著他,見李素出來,官員上前笑著拱手為禮,李素急忙回禮。

    二人寒暄幾句後,官員才慢吞吞地告訴他,涇陽縣子的爵位已在禮部造冊,很快有誥封送至太平村李家,而且朝廷還撥給一百畝土地,不過土地每年的收成還是得向官府交稅,至於雇請種地的莊戶,這個由涇陽縣子自己負責,官府不過問。

    李素聽了很久才漸漸明白過來。

    當初封爵聖旨裡說的「食邑二百戶」,話雖然說得好聽,然而這所謂的「食邑」根本就是虛封,作不得數的,也就是說,朝廷允許你請兩百戶莊戶幫你種地,但種地所得必須還得給官府上稅,當然,也有不用上稅的權貴人家,但是人家的封爵旨意與李素不太一樣,人家那叫「實食邑」,就是朝廷實打實的送你兩百戶莊戶,然後名下土地所得全部歸自己,不用給官府交一粒米……

    比如太平村的好鄰居東陽公主,她就是「實食邑」三百戶,三百戶養她一戶,不用給朝廷交任何稅,朝廷每年還額外給她發俸祿。

    一字之差,待遇天差地遠,李素瞬間變得很失落,然後李素開始默算聖旨裡少了這一個字,自己會損失多少錢。

    算了很久,李素終於得出答案,——很多。

    除了白送一百畝地,基本跟別的地主沒什麼差別,當然,還有一個縣子的身份。

    李素是個對生活充滿樂觀的人,覺得自己剛才的算法不對,太灰暗了,於是又換了一種算法。

    為何不算算自己得到了什麼呢?

    造出了小陶罐,於是白得了一百畝地,還有一個縣子的身份……好了,這樣一算,心情頓時開朗許多。

    禮部官員還沒說完,縣子的爵位雖然很小,但也是有儀仗的,按制縣子府的馬車可駕雙馬,可以少,但絕不能多,多了要被治罪,國公府才允許駕四馬,想在自己的馬車前多添兩匹馬,這輩子就得奮發圖強,不斷上進,爭取在活著的時候當上國公,若是死了以後追封國公,陵墓裡的陪葬陶俑當然也可以把四馬埋進去,反正你開心就好……

    李素絕沒有駕四馬的意思,這輩子駕雙馬足夠了,如果死後一定要埋點什麼東西進陵墓,可以在臨終前跟皇帝陛下申請一下,把眼前這個油嘴滑舌的禮部官員埋進去……

    與禮部官員道別後已是下午時分,李素急忙策馬出城往家裡趕。

    東陽一定還在河灘邊等著他,這個女子看似柔弱,卻有一股子執拗勁,說了等他就一定會等他。

    李素策馬飛馳,迎著灼熱的夏風,嘴角卻露出了笑容。

    有人等著他的感覺,真好,仿佛心裡忽然間有了歸屬,任何時候都只想趕快回到歸屬於他的人身邊去。

    趕到太平村時已是傍晚時分,李素正要策馬往河灘而去時,卻赫然發現老爹李道正在村口的路邊來回踱步。

    李素急忙下馬迎上:「爹,您咋在這裡?」

    李道正笑了笑,隨即臉一板,道:「有事跟你說,白天你走得急,沒來得及說。」

    「啥事?」

    「你出征的這段日子,我給你定了門親事,還是涇陽縣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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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5-20 01:52 AM

第一百二十八章 蹊蹺親事

    「定親」二字震得李素半晌沒說話。

    這種感覺就像自己騎在馬上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忽然被一記九天神雷劈成了焦炭一般。

    「涇陽縣許家?我出征的時候定的親?」李素盯著李道正問道。

    李道正點頭,神情有點郁卒:「虧咧,那時你剛出征,不知道你會封爵,所以答應了親事,畢竟那時咱們家配許家算是門當戶對,沒想到你會立功封爵,有了爵位身份不一樣,娶商人家的女子說出去不好聽……虧咧!」

    雖說如今大唐百姓裡士農工商一體,但只是政治口號,商人終究還是被鄙夷的,地位屬於最低等,李素沒有封爵以前,李家只不過是一個擁有二十畝地的小地主,當然,暗地裡印書,賣酒等等,也干一些商人的勾當,所以李道正對與商人結親並不排斥。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李素有了爵位,盡管只是比男爵高一點的末等爵,那也是爵啊,而且正經以軍功封的爵,身份比官員還要高,這下李道正不滿意了,覺得許家高攀不上李家了。

    無法指責李道正的勢利,天下的父母心總是自私的,吃也好,穿也好,娶親也好,總要把最好的留給孩子。

    李素急忙道:「虧了就悔親啊!我找人去說……」

    李道正搖頭,一臉黯然道:「悔不得了,已然和許家換了生辰,送了聘禮,連日子都定下咧,縣衙扈司戶保的媒,悔了親我們父子這一世做不得人了。尤其是你剛被封了爵,馬上就悔商人親事,傳出去怕是會被罵。朝裡的言官不會放過你的。」

    李素面孔迅速失去了血色,一臉蒼白地盯著李道正。

    「可以悔親的,大不了不當這破爵了,我去找人說,雙倍,不。再加十倍聘禮送去,算是賠償……」

    說完李素轉身便跑,卻被一雙粗糙的大手死死揪住胳膊。

    「誰說要悔親了?悔了親我李家的臉還要不要?商人的閨女又咋樣?說出去不好聽,但也比悔親強!不准悔!親事照辦,就定在下月。」

    李素臉色由蒼白迅速化為鐵青。

    充血的眼睛盯著李道正,李素深呼吸,提醒自己不要跟老爹吵,更不要發火,這是大逆不道。然而還是覺得一股邪火在胸腔裡亂竄。

    使勁甩掉揪住自己胳膊的手,李素壓住了火氣道:「爹,如此輕易把我的一輩子決定了,你不覺得太草率了嗎?」

    李道正呆了片刻,他沒想到這件事令李素如此不滿,印象裡,兒子似乎永遠都是溫吞懶散的模樣,永遠不曾見過他生氣的樣子。然而此刻,李道正分明從兒子的眼中看到兩團燃燒的火焰。

    可是。十六歲的少年了,不正是成親的年齡嗎?他到底氣什麼?

    「哪裡草率?不草率,聘禮,媒人,生辰,該有的都有。你氣啥?再說許家閨女也不錯,涇陽縣有名的淑德閨女,扈司戶還把她的繡活拿給我看過,繡得確實好,那麼好的姑娘人家。不計較以前害你的謠言,還主動上門求親,你說我咋能不答應?」李道正話說得硬氣,還是多少有了幾分解釋的意味。

    李素皺了皺眉:「主動上門求親?許家?」

    「對,許家主動求親,當初縣城裡說你逛青樓不給錢,壞了名聲,許家當時是退了親的,後來不知咋的,又請了扈司戶上門說合,說是再商議商議,商議幾句就定下咧。」

    李素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事透著蹊蹺,很少聽說女方主動跟男方求親的,更何況求親的對象還是他這個逛青樓不給錢的混帳,——但凡腦子沒被門夾過沒被豬親過的女方家長,都不會選擇這樣的混帳女婿吧?

    李素忽然察覺這事不簡單。

    回想昨日回家路過涇陽縣青樓的時候,恰好遇到許家老爹,當時他不但臉紅了,而且表情很奇怪,現在想來,應是有原因的。

    **

    李素發現麻煩找上門了,這是個很大的麻煩。

    盡管這樁親事裡面有太多的疑竇,然而終究日子定了,聘禮下了,幾乎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想要改變它,很難。

    天已黑了,李素急忙跟老爹說了一聲,然後往河灘跑去。

    東陽一定還在等他,這傻姑娘若沒見到他的人,等到天亮都不會走。

    跑到河灘邊,一群黑影站在離東陽不遠的樹林邊,那是公主府的侍衛,出了結社率的事後,侍衛們再也不敢讓東陽單獨外出。

    熟悉的大石頭上,東陽靜靜坐著,手托著腮,天色太黑看不清眉眼,卻能看見月光映在她的眼睛裡,亮晶晶的像兩塊浮在半空的寶石。

    喘著粗氣跑到東陽身後,東陽轉過身,看著他笑。

    「還以為你被父皇召見耽擱了時辰,出不了城呢。」

    「我不來你還等我嗎?」

    東陽點頭,理所當然的模樣:「等啊,說好等你的嘛,等到天亮,城門開了,你自會來這裡找我。」

    李素默然嘆息。

    心裡如同壓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與許家結親的事李素不想對她說,或許,努力一下再把這樁親事退掉,那麼一切仍和以前一樣,這樁事便沒有提起的必要。

    「你臉色不大好,怎麼了?」東陽敏感地察覺到不對。

    李素強笑:「沒啥,剛才出城回來的路上丟錢了,心情很不好,你不知道丟錢的感覺,想一頭撞死又怕疼,活著又沒意思……嗯,對,就是這樣。」

    東陽愕然,寶石般放光的眼睛在夜色中漸漸眯成了一條縫。

    「你這人……貪財貪到令人發指了,幸好父皇只給你封了爵,若是讓你去當官,三五天就把官庫貪空了,非得被父皇殺了不可……」

    李素好奇地道:「你的公主府不缺錢麼?實食邑三百戶啊,那得多富裕……」

    說起實食邑就傷心,縣子跟公主沒法比,投個好胎比個人本事更重要。

    東陽捂嘴輕笑:「誰像你這麼貪財,我府上不缺吃穿,能給下人發俸祿就夠了,要那麼多余財有甚用?」

    這話說的,從裡到外透著一股濃郁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令李素恨得牙癢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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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5-20 01:56 AM

第一卷 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 第一百二十九章 登門悔婚

    今夜與東陽在一起,李素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老爹無端為他決定了一門親事,而他卻一無所知,若真與那位未曾見面的許家閨女成了親,他與東陽是不是今生再無可能了?

    河灘邊只坐了半個時辰,李素與東陽告別後匆匆回家。

    一夜輾轉反側,李素睡得很不踏實,天剛亮他便起了床,正准備去涇陽縣城一趟時,屋外聽見一陣很矯情的“哇哈哈哈哈”。

    程處默穿著一身墨綠短衫,後面帶了幾名程家部曲,部曲手裏抄著弓箭和長刀,一副上門打劫的樣子,從笑聲到姿勢完全抄襲他老爹,抄又抄得不像,笑得跟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似的。

    “哇哈哈哈哈……李素兄弟何在?昨日進了長安城為何不找哥哥我?封了爵便看不起人了麼?”

    李素睡眼惺忪地看著這群強人進門,然後程處默很親密地摟住了他的肩,使勁拍了兩下。

    “我就知道我這雙眼睛沒看錯人,兄弟果然是有本事的,頭一次出征就掙了軍功回來封了爵,嘖嘖,十六歲的爵呢,再過十幾二十年,怕也和我爹一樣當國公了,了不起!”

    程處默越說越高興,巨靈掌高高擡起,眼看又要落在李素肩上時,被他飛快閃開。

    “抱歉得很,昨被陛下召見,出宮時天色已晚,怕誤了出城,只好匆忙走了,未至府上拜望程伯伯和程兄。恕罪恕罪。”李素急忙賠禮。

    程處默又哈哈大笑,順手一勾李素的肩膀:“廢話不多說,今就來找你作耍的。走,與我一同遊獵去!”

    “慢著,程兄,小弟今有事,真有事,無法……”

    “屁事!縣子就是混吃等死的,國公也是。當程某不知麼?”程處默一語道破殘酷的真相,令李素忍不住懷疑自己的人生價值。以及……幫程咬金懷疑他的人生價值,如果能幫程咬金抽他這個不肖子就更好了。

    李素歎氣,不是裝的,他是真想歎氣。

    “縣子自然也有事的。比如心事。”

    見李素郁悶的樣子,粗神經的程處默終于察覺不對勁了:“咋了?到底啥事?”

    李素讓程處默揮散了部曲,拉著他到自家前院的槐樹下坐著,然後……開始聊人生。

    “程兄,今生能交到你這樣義薄雲天的朋友,委實是小弟的運氣。”李素表情很嚴肅,語氣很煽情。

    程處默楞了:“啊?”

    “朋友是什麼?是人生最寶貴的財富,曾子曰: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那啥……乎!”

    “乎啥?說人話!”程處默面現惱怒之色,他覺得李素在羞辱他的文化。

    “意思就是說。朋友有難,一定要幫忙,兩肋插刀。赴湯蹈火什麼的,程兄認為呢?”

    程處默斜眼瞥著他:“說了半天屁話,就是為了要我幫忙是不是?”

    “程兄你悟了……”

    “悟個屁!有事直接說事,你有難俺老程怎會袖手旁觀?用得著說這些鬼話糊弄?”

    李素放心了,鋪墊半天終于聽到了想聽的答案。

    剛露出笑容,程處默仿佛被過路的神仙順手點醒了似的。忽然慢悠悠地道:“先說好,啥忙都可以幫。唯獨上次要我幫忙攪和你親事那種混帳事俺老程可不再幹了。”

    李素的笑容僵在臉上。

    程處默拍了拍他的肩,義薄雲天得一塌糊塗:“說說,要我幫什麼忙。”

    李素臉頰抽了一下:“幫我再攪和一次我的親事。”

    程處默拂袖而去,他發現自己有點受不了這個混帳了。

    友盡!

    李素死命拖住了他,這事還真得借用一下盧國公府的招牌,少了程處默怕是成不了事。

    程處默雖然外表粗獷,想必內心還是很文藝的,李素說了不少好話後,終究心軟了,單手高舉對天發誓這絕對絕對是最後一次幹這種混帳事,若再有下次……教老天降道神雷把李素劈死。

    這誓發的,自己完全不吃虧。

    …………

    二人領著程家部曲騎馬趕到涇陽縣城,輕車熟路地找到了許家商鋪。

    許家商鋪占地不大,裏面賣的是尋常的絲綢綾羅,生意頗淡,進出幾個客人皆是零售,畢竟這裏離長安太近,胡商們千裏迢迢從絲綢之路而來,采買大宗的貨物不會選擇這座小縣城,而是去長安的東西兩市。

    商鋪裏,許老爹正與客人談買賣,李素和程處默安靜地等了一會兒,許老爹滿臉笑容送都客人,轉眼一掃看見了李素,許老爹不由一楞,很快堆起了笑臉。

    “原來是賢婿來了,快快進來,可真是貴客臨門……”許老爹笑得滿臉褶子,非常熱情地將二人迎入店內。

    李素強笑著朝他施了晚輩禮,許老爹回禮之後將二人請到店鋪後院裏。

    沒心情跟他寒暄,李素直接道明了來意。

    “許伯伯,晚輩今日貿然登門實在唐突了,此番只為家父與您所定的親事而來……”

    話沒說完便被許老爹打斷:“你這娃子,還生分個啥?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常來常往的,哪裏說得上唐突?你爹送來的生辰老夫請了玄天觀的道士掐過咧,道士說是天作之合,正相匹配,果然是命中有緣吶,哈哈……”

    許老爹仰天大笑,一副快慰平生的樣子。

    李素心情愈發沈重了,莫名其妙間,事態怎麼就到了這一步了?

    “許伯伯,是這樣的,關于這門親事,晚輩想先跟伯伯賠個不是,雖說兒女婚姻之事,全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晚輩畢竟毫不知情,那時我正隨軍出征,回來便定下了親事,晚輩的意思……意思是……”

    許老爹斂起了笑容,捋須緩緩地道:“老夫聽明白了,你欲悔婚?”

    李素沒來得及回話,旁邊的程處默終于長出一口氣:“說了半天廢話,可算說到正事咧,沒錯,悔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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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5-20 07:08 PM

第一卷 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 第一百三十章 退親失敗

    程處默一句話將氣氛由尷尬推向……更尷尬。

    李素和許老爹的臉都有點難看,仿佛被人冷不丁扯掉了身上最後一絲遮羞布,大家**相對,毫無轉圜。

    扭過頭看一眼程處默,李素目光很想殺人。

    悔婚啊,多麼含蓄多麼藝術的事情,被這家夥一句話全毀了,很奇怪,早上帶他出來的目的是什麼?

    許老爹臉色更難看了,表情越發冷淡:“悔婚是你爹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意思?”

    李素只好老老實實道:“我自己的意思。”

    “這就不對了,你爹已送了聘禮,保媒的是縣衙的官媒,生辰也掐過了,連日子都定好了,兩家忙了這許多天,你一句悔婚就不作數了?”

    李素理屈,只好陪笑:“實在抱歉得很,這事是小侄做得不地道,只求伯父能應允,小侄願以十倍聘禮賠償……”

    許老爹失笑:“我家不缺錢。”

    “終歸是要賠禮的,伯父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小侄全然答應,至于婚事,令千金是涇陽方圓出了名的淑德良女,無可挑剔,小侄年少荒唐,性子浪蕩,唯存一絲良知,既然配不上令千金,也不忍誤了令千金終生,還請許伯父明鑒。”

    話說得很含蓄,明白的人自然明白。意思就是說,我這種嫖姑娘不給錢的人渣拿來當女婿,活生生把你女兒往火坑裏推,這樣真的好嗎?

    許老爹臉色陰晴不定,顯然他聽懂了,而且確實不大樂意讓這樣的人渣當女婿,哪怕這位女婿是新晉的縣子。

    見許老爹猶豫,李素不由大喜。然而沒過多久,許老爹神情忽然堅定起來,重重地道:“不行!悔了婚我女兒的名節算是完了,既然親事定下,絕不能悔,悔也可以。讓你爹和扈司戶來說,你來退婚沒用。”

    李素心涼了半截。

    許老爹看著他,歎道:“這不是你和我女兒兩人的事了,是兩家的事,如今聘禮已下,生辰已換,涇陽縣內的親朋好友全知道了,你若悔了婚,不僅我女兒沒法活。全家都沒法活了,李公子……姑且這麼叫你吧,老夫知你是新晉的縣子,而許家是商賈之家,說來確是配不上你,若早知你隨軍出征竟能立下軍功封爵,老夫真不會攀你這門親,可當初定親的時候。你家亦只是太平村的地主,那時的許李兩家可是門當戶對的。現在你封了爵,看不上許家自是情理之事,然而,說好的事情反了悔,怕是說不過去吧?許家臉上無光,你們李家莫非有光?”

    許老爹的話很不客氣。整件事掰開揉碎了,只差沒直接指著李素鼻子罵他勢利。

    李素苦笑,他可從來沒有任何看不起商人的意思,能把一首首絕世好詩當商品賣出去的斯文敗類,怎麼可能會歧視商人?簡直應該視唯利是圖的商人為親人才是。

    退婚的意思很單純。只是因為東陽,然而這個原因終究無法說出口。

    李素朝許老爹施禮,苦笑道:“伯父誤會了,真沒有看不起商人的意思,半年前李家還是三餐不繼的窮莊戶,為了掙錢什麼都幹,哪裏敢看不起商人?”

    許老爹搖頭:“窮莊戶和如今的涇陽縣子是不一樣的,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不說這個,反正退親不成,真有退親的想法,叫你爹和扈司戶來。”

    ***********************************************************

    談判失敗,許老爹仍舊很客氣的將李素和程處默送出門,商人的禮數確實比尋常人家更周到,哪怕他想殺你全家,表面上仍是一臉把你當親人的和善笑容。

    李素和程處默就是被許老爹這種笑容送出門的,臉沒撕破,大家都很客氣,不過笑容裏的虛假連瞎子都看得出,令李素和程處默很別扭,這種笑容……還不如撕破臉吵一架呢。

    走出許家商鋪,程處默和李素漫無目的的閑逛,程處默忍了很久沒說話,終于忍不住道:“李素,你真看不起商人?”

    李素瞪他一眼:“別人可以這麼說,你好意思這麼說嗎?當初賣詩,開印書坊,賣酒……我幹的樁樁件件都是商人的勾當,我會看不起商人?”

    程處默點頭:“說得也是……”

    隨即反應過來,程處默兩眼一瞪:“好個狗賊,竟敢冤你,我先揍他一頓再把他家店砸了!”

    李素樂壞了:“快去快去,砸的時候報我的名字,我在這裏等你凱旋的消息……”

    程處默很快冷靜下來,斜眼看著他道:“砸老丈人店鋪的混帳事,怕也只有你能幹得出來了。真當我傻嗎?你們的家事我摻合什麼?話說,你沒有看不起商人,許家閨女又是有名的淑德女子,你為何非要退掉這門親事?”

    李素沈默,其實,自己也只是竭盡全力的堅持而已,這種堅持連自己都覺得渺茫,就算退掉親事又如何?能拉近他和東陽之間的遙遠距離嗎?如今所堅持的事情,只是努力不讓東陽離他更遙遠而已,然而,終究還是很遙遠啊。

    也只能堅持了,不管結果如何,將來老了,坐在搖椅上追憶此生,不會因為年輕時沒有為心愛的女人堅持過努力過而後悔,終究還可以帶著笑容告訴自己,曾經年少時我曾愛過一個女人,我盡了最大的努力,只為拉近與她的距離,後來或許失敗了,但畢竟努力過了。

    不想回答程處默的問題,真實的答案是個禁忌,絕不能說出口。

    李素轉移了話題,道:“程兄,你覺不覺得事情有點奇怪,若你是那位許伯父,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嫖完不給錢的敗類嗎?”

    程處默哈哈大笑:“這種敗類敢來我家提親,我非把他撕碎了不可!”

    說完不懷善意地瞥了李素一眼,李素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二人沈默良久,程處默的表情漸漸變得訕然,他忽然想起來了,所謂嫖完不給錢的敗類形象,其實是他親手炮制出來的,理論上來說,應該是李素把他撕碎了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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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5-20 11:57 PM

第一卷 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危機暗伏

  “敗類的事情想清楚了嗎?”李素斜眼瞥著程處默。

    程處默咧嘴笑:“想清楚了。”

    “好,這個事情揭過了,……慢著,還是先別揭過,壞我名聲這事得算錢,十貫錢不過分吧?記住,你欠我十貫錢了,月底從賣酒的帳上扣。”

    程處默:“…………”

    李素自顧道:“回到剛才的話題,你覺不覺得那位許伯父有點奇怪?當初退了親,現在又主動提親,這次死活不願退了,而且根本不在乎我曾經的壞名聲,若說他家看上我的爵位也不合理,定親的時候我還沒被封爵……”

    程處默撓頭:“你問我啊?”

    李素歎氣,為自己剛才的對牛彈琴。

    “程兄,這事還真得靠你幫忙了,程家有沒有那種……呃,打探消息之類的人?小弟想請程兄打探一下這個許家的底細,包括許家的族人,産業等等。”

    程處默奇怪地看著他:“我程家怎麼可能有這種打探消息的人?很犯忌諱的。”

    李素剛露出失望的表情,程處默又慢吞吞地道:“不過這種小事根本用不著特意打聽,程家這些年在長安積累的人脈不小,隨便問問便知,只是……真有這個必要麼?”

    李素點頭:“有必要。”

    ***********************************************************

    回到太平村等程處默的消息,恰好這兩日又有喜事。

    王樁要成親了。

    其實早在年初時,李素便給王樁送了兩貫錢,靠這兩貫錢,王家爹娘終于給王樁定了一門親事,鄰村周家的閨女。嗯,同樣也是扈司戶保的媒,這家夥一輩子做的媒不少,積了不少陰德,說不定活得比李素還長,如果允許活人殉葬的話。李素臨終前一定指名道姓讓扈司戶陪葬。

    後來王家兄弟倆偷偷跑去從軍,哭得王家老娘暈過去好幾次,所幸有了李素的照應,王樁和王直還能撿條命回來。

    回來的那天自然不是什麼親人久別重逢抱頭痛哭的煽情場面,事實上王樁和王直剛進家門,王家老爹便抄起一根木棍,抽得兄弟倆哭爹喊娘,沒過多久老爹抽累了,然後老娘上前。說他爹你累了,歇歇,我來抽……

    男女混合雙打,抽了王家兄弟足足半個時辰,兄弟倆的慘叫聲半個村子都聽得見。

    打完以後,王家爹娘神清氣爽,整個人充滿了施暴過後的滿足和快感,然後王老爹惡狠狠丟下一句話。王樁的親事提前,馬上就辦!

    成了親的男人才叫真正的男人。從此有了責任和擔當,不會再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于是,王家兄弟回來的第四天,王家開始操辦喜事了。

    喜事過程頗為簡陋,不過該有程序一樣不少,納采。問名,納吉等六禮全有,兩貫錢算是聘禮,周家很痛快把女兒嫁了,至于喜事有點寒酸。周家倒無所謂,都是莊戶人家,彼此的底細都清楚,關中人樸實,不會幹這種打腫臉充胖子的事,把錢浪費在喜事席面上跟扔進井裏沒區別。

    李素自然不能缺席,王家爹娘將李素奉為上賓,禮數周到得把他當成了長輩似的。

    倒是跟李素的身份沒關系,這兩日斷斷續續聽王樁說了松州之戰的經過,王樁身受重傷而第二天還要去攻城,眼看要把小命交代在松州城下,是李素想出了辦法,等于救了王家兄弟一命,再加上以前鬧天花瘟疫的時候,也是李素想出了法子,把瘟疫治好了,對王家來說,李素是確確實實救了他們全家的命,而且不止一次。

    菜肴雖簡陋,但酒卻是好酒。

    程李兩家合夥的釀酒作坊就開在太平村裏,李素叫人搬了幾壇,鄉親們很快喝得醉醺醺了,問起酒的名字,李素自豪地說名叫溫柔歲月時,一致搏得鄉親們滿堂鄙視,無奈只好說它叫五步倒,頓時引來轟然喝彩。

    該吃的吃完了,該鬧的也都鬧騰過了,新娘沒見著,一直待在洞房裏,王樁卻喝醉了。

    坐在王家大院裏,王樁醉醺醺拉著李素說一大堆感激話,從治天花,到給錢幫他定親,再到松州之戰,使勁拍著胸脯說這條命以後就是李素的,什麼時候要,只管拿去。

    喝醉的男人很作死,當著老爹老娘的面,王樁大聲說起了上次在涇陽縣逛青樓的感受,細節描述得很生動,王家爹娘氣得渾身直抖,李素眼尖發現洞房內的燭光簌簌搖擺不已……

    很好,今晚王樁的洞房花燭夜一定很刺激。

    最後,酒勁上頭的王樁卻說起了李素最不想聽的話題。

    “李素,我看得出你這輩子前途敞亮,你一定能幹出一番大事,但是,你不能喜歡公主,會要命的……我大唐的公主很多,陛下一般都許配給鄰國的王子或開國功勳之後,從來沒聽說許給一個小小的縣子,立再大的功都不行……上次回村路上,我見東陽公主站在山包包上等你,就覺得不大好,會出事的,出大事!李素,你莫犯糊塗,會要命的咧……”

    喝醉的王樁語無倫次,但意思李素還是聽懂了,心情不由愈發沈重。

    “總要爭一下的……”李素喃喃道,不知是說給王樁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王樁嗤笑:“爭過以後,會是怎樣的結果?陛下的女兒,只能由陛下決定她們的婚事,你若跟陛下求親,你覺得會有什麼結果?功勞是功勞,為大唐立功勞的人太多了,陛下會對你高看一眼?你和東陽公主現在一切都好,那是因為事情沒泄露出去,一旦傳到陛下耳中,你和她都好不了……”

    壓低了聲音,王樁滿嘴酒氣湊在他耳邊:“……你們這算是私情,傳進天家,是要命的大罪!立了多少功勞陛下都會把你抹了。”

    李素笑笑,不置可否地道:“王樁,莫在背後議論陛下,你喝多了,快醒醒。”

    王樁打了一個冗長的酒嗝兒,努力睜著醉眼,忽然嘻嘻一笑:“不,該醒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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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5-21 05:45 PM

第一卷 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 第一百三十二章 峰回路轉

   李素發覺喝醉酒的王樁忽然變得很睿智,連笑容看起來都像是深思熟慮智珠在握的高人形象,特別是最後一句“該醒的人是你”,逼格高得簡直令人無法仰視,李素忍不住懷疑王樁其實是個聰明人,小時候中了某種詛咒,這種詛咒只有酒精能暫時解除,一旦酒醒便恢複癡呆傻……

    玄幻的情節在李素腦海裏不斷放大,肅然起敬地看著醉醺醺的王樁被爹娘扶進房,王家老爹歉意地朝李素笑了笑,然後關上了大門,緊接著裏面傳出抽打聲,以及王樁淒厲的哭叫聲……

    看得出王家爹娘忍很久了,抽他的原因也不是因為醉酒,而是把逛青樓這種事抖落出來了,所以說,男人逛青樓這種事,不論任何時候都應該低調點,可以做,但不能亂說,特別是當著爹娘的面,否則後果很嚴重。∷

    抽打聲停歇了一會兒,王家老爹開門走出來,滿臉歉意地朝李素笑:“見笑了,呵呵,真是見笑了……”

    李素很誠懇地道:“王伯莫把我當外人,正所謂‘玉不琢,不成器’,該怎麼抽就怎麼抽,小侄只會喜聞樂見王兄弟成材,怎會見笑?”

    王老爹笑得更開心了:“果然是封了爵的人,說話文雅得很,一張嘴就知是個有本事的……”

    猶豫了一下,王老爹朝屋裏喊道:“李家娃子不是外人,既如此,把大門敞開了抽。”

    李素欣然贊曰:“甚善。”

    然後李素便全程欣賞王樁被抽的過程,王老爹抽得很用力,農戶家孩子逛青樓不是好兆頭,必須徹底教育,王樁被抽得醒了酒,慘叫哀嚎時見李素好整以暇坐在院子裏看熱鬧。百忙躲閃中伸出一只手扒拉著門框,死死揪住不放,淒然喊道:“李素救我……”

    李素不為所動,直到最後王老爹怒聲問起逛青樓的錢從哪裏來時,李素頓覺不妙,清咳兩聲急忙告辭走人。

    **********************************************************

    程處默對許家的調查還沒出結果。太平村李家卻迎來一位陌生的客人。

    客人很有禮貌,敲開李家大門後不管見了誰都行禮,李素當時正坐在院子裏發愁怎樣把許家的親事退掉,擡頭時便看見了這位客人。

    四十多歲的年紀,長得非常端正英俊,白白淨淨,頜下一縷三寸青須,連李素都不得不嫉妒的承認,這家夥比自己帥那麼一點點……只有一點點。

    氣急敗壞地從懷裏掏出小銅鏡。仔細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再看看這位客人,然後再看鏡中的自己,李素氣得直咬牙。

    很嫉妒,很想毀他的容……

    長得這麼帥跑來我家,是來羞辱我的嗎?

    李素的反應很奇怪,客人滿臉的笑容頓時變得很僵硬,尷尬地保持著拱手的姿勢。也不知是不是該繼續行禮,或者……轉身就跑?

    “尊駕是……”李素終于還是克服了心魔。客氣地拱手回禮。

    客人長松一口氣,急忙再次行禮:“當了一回不告上門的惡客,還請李縣子莫怪罪,實是素不相識,無人引薦,只好貿然登門。恕罪恕罪。”

    “好說好說,來者為客,尚不知足下是……”

    客人哦了一聲,急忙長揖:“下官,洪州都督府司馬。許敬宗。”

    李素默念了幾次這個似曾相識的名字,接著兩眼徒然睜圓,吃驚地看著他。

    許敬宗!李武兩朝有名的大奸臣啊!

    ——剛才見第一面想毀他容的直覺是對的,政治無比正確,說明李素是個……嫉惡如仇的好人?

    許敬宗對李素出格的反應有些奇怪,又不知剛才說錯了什麼,一時手足無措,場面愈發尷尬起來。

    “呃,啊,哈哈……原來是許司馬當面,久仰久仰。”李素急忙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面對大奸臣,不得不小心點。

    許敬宗又松了一口氣,急忙回禮。

    很客氣地將許敬宗引入前堂正屋,然後李素親自給許敬宗獻上乳酥——沒錯,大唐用來待客的飲品,除了酒類就是乳酥了,至于茶這種東西,手續太繁雜,一般都是文人雅士們用來品位亂七八糟的人生的,不僅程序複雜,而且味道也很怪,李素完全不懂,相比之下,李素更喜歡後世的炒茶,味道清雅,而且方便。

    為什麼不發明炒茶呢?因為李素懶啊,這個理由應該很充足了。

    許敬宗心不在焉地淺啜了一口乳酥,二人寒暄客套了一番……又一番。

    許敬宗自打進了李家院子,感覺一直很怪異,面前這位十多歲的娃子比他的兒子還小,說話卻十足的官場套路,寒暄起來天南地北一通亂聊,竟然沈得住氣不問他這個陌生人登門的意圖,客氣中帶著難以言喻的疏離甚至……戒備,看來十幾歲能被陛下青睞而封爵,此子確有不凡之處,不僅僅是創出幾樣新奇東西那麼簡單。

    最後還是許敬宗沈不住氣了,大家都挺忙的,而且光陰不容蹉跎,李素年紀小有浪費光陰的資本,許敬宗沒有。

    “今日冒昧登門,實為向李縣子賠罪而來。”許敬宗起身,朝李素長長一揖。

    見許敬宗終于挑明來意了,李素也不客氣,于是笑道:“這幾日我心神不甯,總覺得命中犯煞,諸事皆不順,直到今日看見許司馬,終于恍然大悟……”

    說著李素的笑容裏有了幾分冷意:“敢問許司馬,你與涇陽縣許家有親故否?”

    許敬宗吃了一驚,臉色尷尬半晌,終于長長揖道:“許某今日特為此事而來,沒想到李縣子早已知曉。”

    李素歎道:“倒也不是早已知曉,只是最近我對‘許’這個姓比較敏感,許司馬,你我從無怨仇,何以如此待我?”

    許敬宗苦笑:“許某真無惡意,委實是想與李縣子攀上親家……”

    李素揚手止住許敬宗的解釋,好奇地道:“許司馬能否先說說,今日為何登門賠罪?”

    許敬宗滯了片刻,忽然歎道:“許某雖新近貶官,但在長安城內也是有人脈的,近日聽說程家小公爺到處打聽涇陽許家,而許某的家宅之外也無端多了許多人窺視,許某不能不親自登門向李縣子解釋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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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5-22 11:44 AM

第一卷 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 第一百三十三章 坦率小人

    請程處默查涇陽許家不是沒有道理的,李素很相信自己的直覺,退了親又主動要求結親,其中必然是有原因的,不是許家閨女有個不靠譜的老爹,就是許家老爹有個不靠譜的親戚……

    現在這件事的真正根源正坐在李家前堂裏,李素很想知道,他跟許敬宗到底什麼仇什麼怨,非要塞個許家閨女給他。+

    禮多人不怪,許敬宗再次向李素施禮,苦笑道:“許某確無惡意,涇陽許家是許某遠親,因其商賈之家,而許某在朝為官,故而不常走動,數月前親族相聚,許家曾說起與李縣子結親之事,提及李縣子……聲名不潔,遂退了親事,許家是商戶,見識不多,而我卻身在朝堂,深知李縣子聲名之隆,若說李縣子竟能做下這等……惡事,許某卻是不信的,于是遂跟許家言明,此乃有人中傷縣子,許家錯失美玉矣……”

    李素恍然。

    能在曆史上留名的,不管是奸臣還是忠臣,終歸比常人多幾個心眼的,李素當初幹過的自汙名聲的事,或許能蒙住許家,但卻瞞不過許敬宗,他甚至用不著親眼目擊便能敏感察覺到不對勁。

    難怪後來許家老爹完全無視李素曾經的惡名,而主動再跟李道正商議結親之事。

    許敬宗這番話沒說得太透徹,但李素卻推測出了他沒說完的話。

    剛才許敬宗說他新近貶官,然後攛掇遠親許家跟李素結親,這裏面就包含許多意思了。

    簡單的說,許敬宗最近在長安城裏聽說了李素的名聲,然後推斷出李素是一支潛力股,李素出征後能不能立功封爵。那時許敬宗也不清楚,但他清楚李素以後一定會飛黃騰達,畢竟李素治天花,作詩,獻國策,當今陛下和房相親自降尊尋訪。僅這份殊榮便很不簡單了。

    上達天聽,簡在帝心,這樣的人能不飛黃騰達嗎?于是許敬宗趕緊讓親戚抱住李素的大腿,這個年代還是很注重宗族情分的,涇陽許家跟李素結了親,等于便是許敬宗跟李素結了親,許敬宗去年因事貶官,正是尋求轉機之時,李素被陛下另眼相看。豈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轉機?

    于是,在許敬宗有意無意的炮制下,終于弄出了一幕令李素頭疼的鬧劇,這件事裏,受益人自然是被貶官的許敬宗,而李素和許家的閨女則成了犧牲品,或者,犧牲品裏還包括東陽。

    很有意思。莫名其妙被人當成了棋子,更有意思的是。李素居然對許敬宗生不出恨意。

    這家夥自然是壞人,玩弄心機是官場中人的基本技能,定親這件事說來沒什麼技術含量,但許敬宗的時機拿捏得非常好,趁著李素出征時跟李道正談妥了,回來時聘禮已下。日子已定,若李素沒有認識東陽的話,說不定就馬馬虎虎認了這樁親事,到時候許敬宗上門求助,讓他的官場生涯再次煥發生機。如今李世民正是對李素另眼相看,可謂聖眷正隆之時,衝著親家的面子,李素也不能不幫忙,于是,笑到最後的人只有許敬宗。

    然而許敬宗雖然壞,卻壞得很坦率,這也是李素對他恨不起來的原因。

    許敬宗沒想到李素會如此反感這門親事,隨即又打聽到程家小公爺正滿長安的打聽涇陽許家的底細,不得不說,許敬宗還是非常有危機意識的,察覺到李素這一番動作後,許敬宗頓時覺得不妙,如今他只是個小小的從六品司馬,他惹不起盧國公府,甚至連李素這種末等小爵都惹不起,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必須及時懸崖勒馬。

    于是許敬宗非常痛快的把自己送上門,前因後果說清楚,態度也擺得很端正,沒錯,就是我算計你了,今天來賠罪,要殺要剮隨便你,反正一百多斤就撂這裏了。

    從陰謀者到混不吝,角色轉換得如此自然,毫無ps痕跡……

    李素真的對他恨不起來,他怕的是僞君子,但卻很欣賞真小人,這種人不會時刻用“道德”倆字來惡心別人,而且壞得很自然,壞事自然幹得不少,得逞了,暗暗得意一番,被人戳穿了也不尷尬,老老實實承認這次狀態不好,沒發揮出正常水平,壞事沒幹成功,下次再來過。

    跟這種人打交道其實挺不錯的,不累。甚至連提防心都不必有,自己倒黴了第一個先問他,是他幹的,順手給他一嘴巴,不是他幹的,……那就真不是他幹的。

    當然,對許敬宗恨不起來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李素知道困擾自己多日的麻煩暫時解決了,既然登了李家的門,涇陽許家那邊的爛攤子,自然由許敬宗去收拾,如果收拾得不利索,李素不介意動用一下關系,把他當成自己來到唐朝後的第一個敵人,而且是生死大敵,不死不休的那種。

    都是聰明人,話說到一半就夠,許敬宗的表情很坦然,臉上沒有任何被道德心譴責的愧疚,仿佛只是走路時不小心碰了一下路人然後道個歉。

    李素說話也不遮掩了,笑著指了指許敬宗:“你給我找了個很大的麻煩。”

    許敬宗陪笑,此刻他已不敢再拿李素當十幾歲的小娃子看了,很正經的平輩相交的態度。

    “所以許某今日來賠禮,而且以後也不會有麻煩了。”

    好了,李素等的就是這句話。

    多余的話不必說,李素接受了賠禮,甚至也接受了許敬宗遞來的友誼之手,拋開李素個人對他的欣賞且不說,像許敬宗這種人若主動要求跟你做朋友,最好不要拒絕他,否則以後命中必有劫數,當然,這種人被歸于哪一類朋友,則看個人修養造化了,反正在李素心裏,許敬宗可以成為守望相助的利益朋友,可以共享福,但絕不能指望他會與你共患難。

    反過來也是。許敬宗將來若陷入什麼掉腦袋的大麻煩裏,李素一定也是掉頭跑得最快的。

    獲得李素的友誼很容易,許敬宗今日得到了一個不小的驚喜,他沒想到這位剛剛被封了爵的少年竟和他如此……臭味相投?

    許敬宗甚至有點淡淡的後悔,早知這人與自己如此投契,何苦布那麼一個複雜的局。直接登門,大家喝杯白酒交個朋友,爽利多了。

    說笑幾句後,許敬宗試探著說起他去年被貶官之事。

    李素認真想了想,道:“許司馬可知上月我大唐與吐蕃的松州之戰?”

    許敬宗急忙點頭:“此戰傳遍長安,以五萬敵二十萬,乃我大唐近年少有之大勝,而李縣子所創的震天雷更是大放光彩,令長安軍民敬仰不已。”

    李素點點頭:“震天雷這東西。確是我所創,秘方我已獻予陛下,此物陛下甚為看重,前些日召我進宮奏對,陛下似乎有意設一個火器局,專司研制火器之用……”

    許敬宗聞言兩眼大放光芒,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眼中冒出無法掩飾的權欲。

    李素笑道:“其實陛下有意任我為火器局監正。但我性子太懶散,況且火器這東西太危險。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所以……”

    許敬宗飛快接口:“許某願為李縣子分憂!”

    “火藥配制是我大唐的絕密,陛下必然要任用絕對信任的人,我可代你向陛下舉薦,但陛下用不用你,真不是我能左右的。”

    許敬宗笑道:“不瞞李縣子。當年陛下還是秦王時,許某便是秦王府的學士,頗受陛下賞識,如今陛下所信寵者,皆是秦王府時的舊部。然則盧公,衛公,英公等皆是征殺大將,趙公長孫,房相又是肱股重臣,秦王府舊部余者不多矣,許某若能得李縣子舉薦,陛下定然不會拒絕。”

    說到這裏,李素不由好奇起來:“既是秦王府舊部,陛下應該對你恩寵無加才是,許司馬何以被貶官?”

    許敬宗仿佛猛然被人揭了瘡疤似的,表情變得黯然起來。

    長長歎口氣,許敬宗道:“去年貞觀十年,長孫文德皇後薨逝,陛下詔令舉國服喪,許某的心情其實也是萬分悲痛的,文德皇後確是古今第一賢後,可惜天妒賢後,竟中年崩喪,實是老天無眼……那日喪禮之上,衆臣在太極殿外跪地哭喪,許某也在其中,哭得情不自已之時,擡頭猛然發現當時的率更令歐陽詢哭得眼淚鼻涕橫流,那張臉扭得實在是……”

    說到這裏,許敬宗的俊臉也開始扭曲了:“實在是,實在是……亂七八糟……”

    李素不解了:“一張臉有鼻子有眼,怎會亂七八糟?”

    左右環視一圈,許敬宗順手抄起自己衣裳下擺的綢布,雙手狠狠一擰,然後呈現給李素:“李縣子請看,當時歐陽詢就是這般模樣……”

    很直觀的形容,李素瞬間秒懂,然後……他的臉也開始扭曲了。

    許敬宗黯然歎道:“那張臉,實在是太可笑了,許某當時真的無法克制,噴然大笑出聲,就是那一聲笑,被禦史台的禦史們參得生不如死……”

    說完許敬宗不知是不是又回想起了歐陽詢當時的模樣,一年過去了,歐陽詢那張臉的笑點似乎仍在,許敬宗忽然噗嗤一聲,接著悚然發覺自己太失禮,于是急忙雙手往面前的矮腳桌上一趴,把腦袋深深埋進去,發出不知是笑是哭的嚎聲。

    “許某對不起文德皇後,許某是罪人啊哈哈哈哈哈……”

    ***********************************************************

    ps:許敬宗因長孫皇後喪間大笑而貶官,這是真事,非我杜撰。。沒錯,他就是這麼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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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5-26 11:09 PM

第一百三十四章 前世鄉愁

    許敬宗趴在桌上肩膀一聳一聳的,實在看不出他在哭還是在笑,李素冷眼欣賞他的演技,忽然理解為什麼許敬宗會被御史參得死去活來了,現在這副樣子,真的很可恨。

    許敬宗趴在桌上哭(笑?)了很久才抬起頭,悲痛狀仰天嘆了口氣,眼角確實有淚花,只不知是哭出來的還是笑出來的,李素在考慮要不要去舉報他,讓李世民大怒之下把這混帳一擼到底,永世不得翻身。

    「讓李縣子見笑了,下官乃性情之人,文德皇後在世時賢良無雙,朝野贊頌,臣民皆沐感慈恩,真真是無愧古今第一賢後,如今皇後崩逝一年余,朝臣們思之猶自落淚啼泣不已。」

    李素也只好作悲痛狀,前堂內一老一少同台共飆演技,悲痛過後互視一眼,分明察覺彼此露出一抹壞人惜壞人的目光,很知己。

    好了,大家都是同一類人,再演沒必要,於是同時收功。

    「李縣子,若陛下設火器局,下官只任少監即可,監正還得由李縣子親掌,大唐從無設火器局先例,而且震天雷這東西,亦是李縣子親手所創,由李縣子掌火器局,正是相得益彰,火器局定能陛下開疆辟土再立新功,李縣子將來封公列侯指日可期,那時下官也好跟著李縣子沾點光彩……」

    李素搖頭:「陛下封我縣子之爵已是錯愛,我這人懶散慣了,且胸無大志,況且我年紀尚幼,難以服眾,火器局監正一職恐難為任。」

    許敬宗目光閃動。斟酌了一下措辭,才緩緩地道:「李縣子,恕許某直言,這世上從來沒有懶散悠閒的人,農戶忙勞作。商販忙買賣,織工忙織綢,匠人忙蓋屋,文官忙政務,武將忙統兵,就連萬乘之尊的皇帝陛下。也要忙著平衡朝臣,興農勵工,威服萬邦……」

    許敬宗盯著他,嘆道:「就連和尚道士,每日也要忙著誦念經文,侍奉道君佛祖。李縣子你看,世上哪有真正悠閒之人?李縣子尚是未及弱冠的少年郎,況且於國大有功勞,陛下待縣子以國士,正是皇恩聖眷正隆之時,何故竟生遲暮之心?」

    李素無辜地看著他:「因為我懶啊……」

    許敬宗:「…………」

    這個理由……真的很欠抽啊。

    **

    送走了許敬宗,李素的心全然放下。耳邊卻不停回響著許敬宗臨走時說的最後一句話。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

    這句話許敬宗說得很認真,李素也想得很認真,首先他在懷疑許敬宗勸自己當官的目的,說這樣的話是不是在坑他,還是對他自己有什麼好處,其次才是思考這句話的真正意思……

    看,踏入官場多麻煩,多耗心神,別人隨便說一句話都得仔細琢磨,仔細推敲。任何一個同僚跟自己說的任何一句話都要思之再思,提防這句話是不是陷阱,自己該不該信這句話,如果信,能信幾成……

    好累。李素想了又想,想得瞌睡了,當官果然很損耗腦子,這還只是跟官場中人說了幾句話就累得不行了,以後若真踏入官場,很有可能長睡不醒。

    許敬宗走後,李素果真睡了個午覺,醒來時神清氣爽,而且心情很不錯。

    涇陽許家的麻煩解決了,多交到一個壞朋友,而且……似乎很久沒見到東陽了。

    起床後在家裡搜羅了一圈,從廚房裡找到昨天提前用鹽和高度酒醃好的一大塊生羊肉,李素用柴刀細心劈了幾十根細竹簽,然後將羊肉切細後串在竹簽上,又尋了一些細鹽,蒜子,小茴香,也就是孜然,長安東市的胡商攤子上大把大把的賣。

    所有的調料和羊肉串包在一起,李素匆匆往河灘邊跑去。

    東陽果然坐在河灘邊,自從認識李素後,這個習慣幾乎風雨無阻,如果河灘邊有個打卡機的話,東陽已拿了小半年全勤獎了。

    反倒是李素最近常常瞎忙,來得斷斷續續的,東陽從來也不責問他,李素來了大家便坐在一起說說笑笑,順便發一陣呆,一下午就過去,李素若沒來,東陽便獨自坐一下午,待到夕陽西沉時再回府。

    她真的是一個很安靜的女子,像幽蓮一般,從來不適宜長在喧鬧的俗世中。

    東陽見李素今日來得興沖沖的,稍稍驚訝一下後,杏眼笑成了彎月。

    「手裡抱著什麼?」東陽好奇看著李素的手道。

    「別問那麼多,來,幫忙搬石塊,壘個小台子出來,再尋一些能燒的干柴……」李素喘著粗氣道。

    東陽瞪他一眼:「你倒指使起大唐公主來了,自己為何不去?」

    「想吃新東西嗎?想吃就趕緊去干活。」李素的回答很硬氣。

    東陽恨恨瞪著他,努力克制了半晌好奇心,終於宣告失敗,氣哼哼的搬石塊去了。

    李素也垂著頭忙活,在他的指使下,東陽壘好了一個小石台,推開好心上前幫忙的侍衛,親自動手揀了一些干柴堆在石台邊。

    青煙升騰,火勢漸旺,李素抓了一把羊肉串放在火上慢慢烤,不時細心地用三根手指拈一小撮鹽和小茴香慢慢灑在羊肉上,很快,一股摻雜著孜然味的肉香在空氣裡飄蕩。

    饒是東陽見慣了錦衣玉食,此時也不停地抽動鼻子,清靈的眼裡難得一見地露出幾分饞色,想想又覺得太失儀,裝作不屑地扭過頭,只是玲瓏的瓊鼻仍不自覺地微微抽動。

    「好了,快,趁熱吃,涼了有股羶味,就不好吃了。」李素趕緊遞過幾串剛烤好的羊肉串。

    東陽猶豫了一下,似乎在矜持和食欲之間掙扎,終於還是食欲戰勝了矜持,接過肉串便張嘴咬了一口。

    這一口咬下,秀氣嬌小的嘴角流下油來,順著紅豔的唇角流到下巴,東陽這輩子都沒這麼失態過,頓時有些無措,睜著大眼焦急地看著李素。

    李素猶豫片刻,終於還是不情不願地起身,努力克制著潔癖,用自己的衣袖將她的嘴擦干淨。

    「嘖,真髒,明賠我件衣裳,算了,直接賠錢,十貫。」李素露出很嫌棄的模樣。

    東陽氣得杏眼一瞪,俏臉一紅,想罵幾句,奈何嘴裡塞滿了肉。

    「嗚嗚嗚……」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猜一定是答應的意思,就這麼說定了。」李素馬上轉移話題:「好吃嗎?」

    東陽氣鼓鼓地瞪眼,然後……氣鼓鼓地點頭。

    「今心情好,羊肉就不收你錢了,免費請的,若是有兩瓶冰啤,不對,一壇冰鎮的美酒,哎呀,美滴很美滴很……」

    東陽終於咽下了嘴裡的肉,見李素今日心情好,她也莫名高興起來,站起身揚手招過遠處觀望的一名侍衛,吩咐道:「快去府裡取父皇賜的葡萄釀,還有冰塊。」

    侍衛領命,匆忙跑遠。

    李素有些驚訝:「大熱天的有冰塊?你家有冰箱?」

    「什麼是冰箱?」東陽橫他一眼:「大戶人家都挖有冰窖的,每年冬天將干淨的冰雪儲存起來,熱天就能用了,父皇批閱朝務的甘露殿,每年夏天都在殿內四處擺著冰塊,內侍用扇子一扇,風兒涼嗖嗖的,你如今也是縣子了,趁著冬天沒到,也要趕緊挖個冰窖,明年夏天就用得著了。」

    李素笑道:「不,我懶得挖,我就用你的,把你公主府的冰全用光,用光還不給錢。」

    「我就用你的。」——這句話令東陽忽然紅了臉,羞怯地垂下頭去,手指慌亂地使勁擰著衣角。

    「你……每年都用我府上的冰嗎?」東陽聲若蚊訥問道。

    「嗯,每年都用,今年冬天時你叫府裡人多存一些。」

    東陽笑了,燦如夏花。

    「好,我回去叫他們挖一個更大的冰窖。」

    侍衛腿腳很利索,沒過多久便取來了一只兩三斤左右的銀壺,兩只鏤空雕花銀杯,還有一個鐵皮盒子,盒子裡裝滿了細碎的晶瑩的冰塊。

    將銀壺放入冰塊中,等了一陣後倒入銀杯,李素仰頭一口喝盡,酸酸涼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入腹中,涼絲絲的全身舒坦。

    「終於找到燒烤攤上吃烤串喝冰啤的感覺了……」李素悠然長嘆,眼中一絲懷念的霧氣緩緩升騰。

    東陽靜靜地看著他,眼中第一次露出迷惑不解的光芒,她不清楚為何此刻的他,眼中竟有如此蕭瑟和思念交織的目光。

    「想不想知道我上次用泥捏的樂器吹起來是什麼聲音?」李素忽然問道。

    東陽只能無聲點頭。

    李素從懷裡掏出燒制好的一只形狀奇怪的物事,湊近嘴邊開始吹奏。

    悠揚而嗚咽的笛聲,仿如杜鵑啼血,聲聲幽怨,連靜靜流淌的河水之上仿佛也籠罩了一層濃濃的哀愁。

    東陽先是皺著眉,接著眉頭舒展開來,眼中卻浮上幾許憂傷,隨著曲調的抑揚,憂傷愈發濃郁。

    良久,一曲終畢,李素和東陽陷入久久的沉寂之中。

    最後李素打破了沉寂,揚了揚手上的樂器,強笑道:「它叫陶笛,剛才吹的曲子,名叫『故鄉的原風景』……很怪的名字。」

    東陽看著他,靜如歲月。

    李素笑容斂去,垂下頭緩緩地道:「我想家了。」

    「你的家……不是在這裡嗎?」

    「我想念的家,在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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